“哦。”杜悅有些不開心地撅嘴,以前大哥什麼事都不會瞞著她的,如今有了大嫂,就不理她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有了身孕的?”杜悅離開後,武紅妝忍著心裡巨大的震驚,強裝平靜,“在驛站病倒的那次?”
“嗯。”杜天輕輕點頭。
難怪會對她那麼好,難怪會用那種眼神看她!
因為他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而他,甚至於夥同軍醫和大夫,瞞著她這個事情。
武紅妝對自己的後知後覺氣惱不已。
她懷了孩子,算算日子都已經四個月多了,這四個多月來,她一次月事沒來,以為是水土不服所致。
她越來越胖,以為是長久不活動的緣故。
她身子非常容易倦怠,以為是天氣太冷,以及上次風寒的後遺症。
她來沒有懷疑過,她已經懷了孩子,懷了她和杜天的孩子!
可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麼辦?生下來,可能嗎?
打掉嗎?在她才剛剛知道的時候,就要親手殺掉她的孩子嗎?
想到此的武紅妝,心情異常低落,她甚至沒有力氣去責問杜天,為什麼要瞞著她,以及到底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
武紅妝一言不說,從杜天身邊擦身而過。
杜在的唇動了動,從唇形上,能看得出,是“紅妝”兩字,卻沒有聲音。
武紅妝回到房間後,關上門,直接躺到了床上。
她的腦海裡一片混亂,完全沒有辦法再思考下去,隻好閉上眼睛睡覺,讓自己不再思考。
有了身子的武紅妝很快就睡過去了,但沒多久又醒過來了。
她伸手摸摸肚皮苦笑,她一直以為自己突然愛吃又貪吃,是因為來黎國京城的路上,天氣太冷所致,卻原來是有了身孕。
武紅妝下意識的,就往桌上看去。
這些日子以來,隻要她睜開眼,總會有吃的,放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果不然,桌上放了三盤點心、一個小簍子和一壺茶水。
盤子裡的點心,看色澤樣式,比在路上吃的那些還要可口的感覺。
武紅妝很想克製住自己不去看那些點心,可她的口腔裡已不自覺開始分泌唾沫。
她使勁咽了咽,將唾沫咽了下去,然後發覺肚子更餓。
武紅妝歎口氣,坐起身下了床,無論天大的事,都等肚子填飽了再說。
她坐到桌邊,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邊吃邊喝,點心是溫的,茶水也是溫的,吃起來甚是舒心。
那點心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入口即化,不甜不膩,就好像按照她的口味量身定做的一般。
武紅妝拿著點心的手忽然停頓。
她記得剛上馬車的時候,裡麵的點心品種口味眾多,她將合口味的吃光,不合口味的便任其剩下。
慢慢的,馬車上的點心,口味品種越來越少,都是口味不甜不膩的為主,時常會有一些酸酸的果子放在一旁,吃完點心,再吃幾個酸果消食,舒爽的不得了。
若不是她是俘虜的身份,那日子過得極其快活。
如今回想起來,隻怕那男子是將她的喜好記在了心上,逐漸地摸準了她的口味。
武紅妝對自己說,他這麼用心,不過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可她心裡卻有另一道聲音對她說:不是的,你看未發生那事前,他對你也是極好的。
武紅妝一邊吃,一邊心裡天人交戰,不知不覺中,三盤點心全部落了肚。
她看著空無一物的盤子,暗自惱怒,賭氣地拿起那小簍子裡的果子,狠狠咬了下去。
怎麼這京城的水果都這麼好吃,酸酸甜甜的。
反正點心也吃完了,茶水也喝得差不多了,索性這果子也全吃了。
於是武紅妝將果子當成杜天,一個一個咬得咯嘣響。
等她吃完的時候,心情暢快了不少。
她伸手摸摸肚皮,這份量也備得剛剛好,吃完了剛好不撐,也不再覺得餓。
肚子喂飽後,睡意又來了,武紅妝伸個懶腰,爬上了床。
等她睡著後,門悄悄地開了。
杜天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他看到桌上乾乾淨淨的盤子和小簍子,咧開嘴無聲笑了,看向武紅妝的眼神,寵溺又溫柔。
紀子期沒想到那麼多的點心,那個纖瘦的武紅妝,居然一次性吃了個精光!
她剛開始還擔心會不會太多,要知道她那時候懷著雙生,也沒那麼大的食量。
杜天信誓旦旦地保證剛剛好,並道這隻是早膳與午膳之間的點心,還有午膳與晚膳之間,宵夜,以及再備著一些,以防她半夜肚子餓。
紀子期聽杜天說得頭頭是道,心裡突然心酸起來,她生他與蔣涼,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一眨眼,他已經懂得對自己懷有身孕的未來媳婦關懷備至。
武紅妝吃吃睡睡了幾天,將長途跋涉的辛勞消除後,開始認真地想,該如何處置腹中孩子的事來。
他是黎國將軍,她是敵國公主,倘若這個孩子真的生了下來,難道讓他長大了去攻打自己外祖家?
還是讓她偷偷帶回武夷,長大後與他的親身父親,戰場上兵戎相見?
無論哪種情況,都會讓他痛苦一生!
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來這世上受這遭罪?
隻是這樣子一想,就讓武紅妝的眼睛裡聚滿了淚。
長痛不如短痛,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女子,就像當初決定刺殺杜天後,她立馬就有了行動。
因而在下了決定後,武紅妝掏出了袖中,曾刺傷杜天的那把匕首。
一手撫在肚子上,輕聲道:“孩子,對不住了,我願意一輩子吃齋念佛,願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她閉上眼,有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
然後右手慢慢抬高,聚集著力量,對著自己的肚子,打算用力刺下去。
在她的右手要用力刺下的瞬間,左手手心裡突然傳來輕微地震動。
武紅妝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很快的,又有顫動傳來,她終於知道,那是她肚子裡的寶寶在動。
你為什麼早不動晚不動,偏偏在她想要舍棄的時候才動?是不是因為感受到她不要他,使出全身的力氣發出了抗議?
武紅妝忍不住全身輕顫,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手中的匕首不受控製地掉到地上,發出碰的巨響,驚動了一直守在門外的杜天。
他立馬衝進來,看到不停流淚的武紅妝,還有地上的匕首,麵色巨變。
武紅妝看到導致她現在左右為難,如此痛苦的罪魁禍首,忍不住放聲大哭:“杜天,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到如此地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她的哭聲沒有因為發泄怒吼後,而有所減輕,反而更加歇斯底裡,整個人顫抖不已。
杜天的麵上更加悲傷,他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武紅妝,沉默不語。
直到武紅妝哭累了,他才啞著聲音緩緩道:“隻要你將孩子平安生下來,我就放你走!
但倘若這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將你關在這裡一輩子!”
“混蛋!”本來武紅妝,好不容易因為大哭之後,心裡鬱氣少了些,聽到杜天此言,怒火頓生,忍不住拿起床上的枕頭,對著杜天的背影扔了過去。
杜天沒有閃避,武紅妝準頭又好,剛剛好砸中他的背,然後掉在了地上。
杜天停頓了片刻,沒有回頭,繼續朝外麵走去。
武紅妝氣得牙癢癢,去母留子?打得好算盤!就算她沒法不如他的意,但也不能讓他輕易如意!
她走下床,對著門外大聲道:“杜天,我餓了!你給我親自送吃的來,否則我就不吃,餓著你的寶貝兒子!”
從這天起,杜府上下就時常聽到一道中氣十足的女聲:“杜天,我餓了!想吃…,你親自去買!”
“杜天,我累了,過來給我捶腳!”
為了應付武紅妝各種層出不窮、還點名要他親自去辦的要求,杜天在武紅妝房裡打了個地鋪。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武紅妝的身體和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有時候難受得整晚睡不著,不停折騰杜天,一時要吃的,一時要喝的,一時要扶她下床走動。
有時候又會整晚無聲流淚,那低低的啜泣聲,像把刀子一樣刺進杜天的心臟。
直到有一晚,杜天實在受不住那哭聲,起身一把將她摟到了懷裡。
他以為武紅妝會凶狠地推開他,可她卻乖巧地倚在他懷裡,甚至還伸出雙手,緊緊回摟住他,在她懷裡低聲哀求:
“杜天,以後不要讓咱們的孩子習武可好?就讓他做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少爺,我不想看到他帶兵去攻打我武夷。”
“好。”杜天輕聲承諾。
得到保證的武紅妝似放下了心中大石,慢慢沒了動靜。
杜天低頭一看,懷中的她,不知何時,已經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舍不得鬆手,就這樣抱著她,讓她在他懷中睡了一個晚上。
早上武紅妝醒來的時候,剛一動作,就驚醒了抱著她的杜天。
“你醒了,餓了沒?我去給你端吃的來。”剛蘇醒的男子,聲音裡是濃濃的倦意,第一時間想的,卻是她的肚子餓不餓。
這些日子,他也被她折騰的夠嗆了吧!武紅妝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當日戰場上俊俏張揚的少年,不知何時已變得削瘦憔悴,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武紅妝心一酸,快速彆開眼,顫聲道:“好。”
至這日後,杜天發現武紅妝安靜了不少,不再無故使喚他,偶爾還用一種,他看不明白的神情偷偷瞟他。
晚上的時候,也允許他上床,然後躺在他懷裡,安靜地睡過去。
杜天的心裡重新燃起了希望,有時半夜因手臂太麻醒來的時候,會看著武紅妝沉睡的樣子,輕聲道:“紅妝,留下來好不好?和我一起看著咱們兒子長大可好?”
偶爾武紅妝會翻個身,嚇得杜天以為吵著了她,呼吸都不敢呼吸一下,直到懷裡的人兒許久沒有動靜,才慢慢地吐口氣。
他不知道的是,武紅妝在翻身的一霎那,淚流滿麵。
許是因為心情好了,睡眠足了,武紅妝的氣色好了許多,按照大夫的囑咐,每日準時運動,乖乖待產。
見她如此,杜天麵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偶爾也會大著膽子跟她搭幾句話。
見她不在給他麵色看,話也多了起來,最多的是:“阿娘說,母乳喂養的孩子更健康,看咱們三兄妹,一個兩個身體健壯的很!”
“阿娘說,小孩子三歲前,如若離開了親娘,會對小孩子的心靈,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影響他的一生!”
每到這個時候,武紅妝總是沉默不語。
後來有一天,武紅妝忍不住道:“杜天,你不明白我和你之間的身份問題嗎?”
杜天道:“隻要你願意,身份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
武紅妝不知這數百年的難題,他會如何解決,可心裡卻無端地相信了他。
生產的日子越來越近,武紅妝的心,卻越來越定。
曾經讓她心痛揪心的問題,因著杜天的保證,突然間,好像都不再是問題。
而隨著懷中的寶寶越來越大,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無法離開他。
於是開始認真地思索,留下來的可能性。
她想起杜天跟她說的,他娘紀子期說的那些話,想想杜天蔣涼還有杜悅,確實是三個健康聰明又性情向上的人。
或許,母乳喂養真的有這麼大的神奇作用!
所以至少,得等孩子一歲斷奶後再離開吧。
也不知是不是武紅妝自小習武,身體好力氣大的關係,孩子生得異常順利,不到兩個時辰,產房裡便傳來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產婆眉開眼笑道:“恭喜老爺夫人少爺,是個小少爺!”
杜天給孩子取名叫杜武,是他和武紅妝的孩子,也是杜絕他練武的意思。
武紅妝知道後,沉默片刻,並沒有出聲,而是伸出手憐愛地撫摸著小杜武的臉。
杜家並沒有因為她原本生產完後要離去,而特意請一個奶娘,孩子從生下來的那天起,就一直是她帶。
隻請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嬤嬤,教她如何帶孩子,如何注意月子期的身體調養,並親手動手,單獨做膳給她吃。
她調養得當,奶水足,小杜武每日裡吃得歡暢,很快就長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原本就打算等小杜武一歲月後才離開的武紅妝,更加舍不得走了。
可是阿爹杜天卻越來越不安寧,他知道武紅妝舍不得小杜武,暫時不會離開,可他擔心,她突然有一天就跟他說:她要回武夷了。
必須將這親成了再說,最少,就算她到時候要走,他也有理由不讓她走!
小杜武七八月開始能喊爹喊娘,杜天趁著武紅妝對小杜武越來越心軟的時候,趁機道:“我黎國小孩子周歲是大事,不同滿月的時候,可以隻請幾家至親。
到時候定要請上許多親朋戚友過來,為小武慶祝!可若被人知曉小武現在身份未明,他會被人瞧不起的!”
“那怎麼辦?”關乎兒子的事,武紅妝一聽就慌了。
“要不咱們先成親。到時候你若還是想走,我再寫休書放你走可好?”杜天的聲音裡滿是期望。
武紅妝不是真傻,沒成親他就不願放她走,成了親,他如何會放她走?
可此時的她,早已不是當初的武紅妝,她默許地點了點頭。
府中關於婚禮的一切早已準備完畢,一個月後,杜天和武紅妝成了親。
洞房花燭的晚上,杜天看著一身新娘子裝扮,異常嬌豔的武紅妝,不知所措。
生子並沒有減損武紅妝絲毫的美麗,反而讓她多了份女人的韻味。
本就美到極致的紅唇,在精心描繪後,更是散發著讓人窒息的美。
杜天與她喝完合巹酒後,慌忙站起了身。
他怕再不離去,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如果這樣,彆說武紅妝不會原諒自己,連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可是坐在床邊的女子,卻出聲叫住了他:“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你這樣出去,不是讓人笑話我嗎?”
杜天不得已,隻好留了下來,坐在離床最遠的桌子邊。
這樣的情形,忍不住讓武紅妝想起,初初她被杜天抓到營帳的情形。
那時候,他坐在床邊,她坐在桌邊,如臨大敵。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心裡最後一絲的不願,在這一刻,突然間煙消雲散。
“天色不早了,過來早些歇息吧!”
杜天忍不住抬頭望向她,他本想說“你先歇息,我還不累”,可看到武紅妝望向他的溫柔神情,帶著一絲的羞澀,突然間明白過來,她讓他歇息的意思。
他激動地站起身,腳因撞到桌邊,而踉蹌了一下,那無措的模樣,讓武紅妝唇邊笑意更深。
杜天走到床邊,挨著武紅妝坐下,飽含深情地喚了一聲,“紅妝!”
然後他看到武紅妝施了胭脂的臉,在這一刻更加紅豔,還嬌羞地低下頭,咬住她嬌豔欲滴的紅唇。
杜天再也忍不住,將她壓到了床上。
後來有一天,武紅妝問杜天:“如果我當時真的生完小武就離開,你會讓我走嗎?”
“我會讓你走!”杜天毫不猶豫道:“但我會帶著小武去武夷找你,直到你肯跟我回來為止。”
(完)
杜武小朋友,並沒有像杜天給他取名字的用意那般,杜絕習武,反而從他剛會走路起,就開始小槍小棍不離手,動不動就隨意耍上兩下,甚是有模有樣。
用杜武小朋友的話說:“我爹娘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想我長大後,成為杜府裡武功最高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