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子受不住這打擊,過了頭七就懸梁自儘了!”
“何時的事?”杜峰心下愕然,嘴唇微顫,“先生為何從未提起過?我一直以為嬸子和恒哥還健在!”
陸軍師麵色慘淡,苦笑數聲,“這都是老夫的報應,有何好提?之後陸某心灰意冷,數次想辭去軍師職務,告老還鄉,常伴我娘子和小兒墳旁,終老此生!
可經不住元帥多番苦苦哀求,陸某不得已便留了下來!
這齷蹉之事,陸某也想就此收手。隻是人的欲望一旦被引發出來,就會失去控製,越陷越深!到後來陸某已是不得已而為之了!
陸某一方麵感激元帥的信任、眾將士的愛戴,一麵飽受良心的煎熬!前些日子,趁著身體不適,索性便將這賬本之事扔給了將軍,盼望將軍能從中看出破綻來!
隻是這事做得巧妙,陸某也知困難之至!隻是沒想到最後會是肖守仁自己露出馬腳,被將軍你識破了!”
陸軍師的麵色越來越蒼白,“後生可畏,杜家軍後繼有人!陸某死也死得欣慰!可惜沒能見上那紀子期一麵,這算是陸某此生最大的遺憾了!”
說著嘴裡竟嘔出一口黑血。
“先生!”杜峰大驚,猛地起身,扶住陸軍師搖搖欲墜的身體,朝外大吼道:“快去請徐軍醫!”
“不用了!”陸軍師用袖袍拭去嘴角的血跡,拍拍杜峰的手,溫和道:“將軍,請幫陸某向元帥告罪,陸某辜負他的厚愛了!”
他胸前的衣衫全被吐出的血染紅,紅得發黑。
杜峰鼻頭一酸,聲音哽咽:“先生莫要再說了!待我爹回來後,您親自去跟他告罪!”
“陸某怕是等不及了!陸某也不想再等了!”陸軍師聲音漸漸急促,氣弱遊絲,“將軍!請念在過往你我二人亦師亦友的份上,懇請將軍,將陸某的屍身運回家鄉,葬在我娘子和小兒旁邊!
陸某罪孽深重,九泉之下亦無顏麵對他們,隻盼能遠遠地看上他們一眼,陸某就心滿意足了!”
杜峰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他聲音嘶啞卻堅定,“好!”
陸軍師得到承諾,唇邊含著笑,雙眼閉上,手慢慢地滑落下去。
聞訊趕來的徐軍醫,見狀急忙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翻開他的眼瞼查看,最後手指把上他手腕的脈門。
然後歎口氣,搖了搖頭。
杜峰將陸軍師屍身抱回床上,蓋上被子。
轉過頭,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哀痛,對徐軍醫道:“今日所見所聞,還請徐軍醫保密,對外便說他是突發急病去了!”
“是!”徐軍醫對這幾日之事也略有耳聞。剛才查看陸軍師屍身,知他是服毒自儘,心中也猜中了個大概。
想起陸軍師一世英明,心中不由暗暗歎息。
杜峰走出帳外,對守著門口的侍衛厲聲道:“今日之事,絕不可宣揚出去!否則本將軍絕不輕饒!明白了嗎?”
門口二人身形一凜,低頭恭敬道:“是!”
隨後杜峰放緩聲音,沉痛道:“陸軍師突發急病,搶救不及去了!你二人進去幫他梳洗一番,再發文通告全軍!”
“是!末將遵命!”
杜峰心情悲痛地回到帳中。
正熟睡的杜康被驚醒,揉著雙眼,“少爺?”
“醒了?正好,起來幫少爺我磨墨!”
杜康聽得他聲音有異,起身一看,發現杜峰雙眼有些紅腫,大驚道:“少爺!發生了何事?”
杜峰沉默不語,身上的悲涼氣息令杜康有種不好的預感,卻不敢再問,連忙鋪好紙,擺上筆架,麿起墨來。
杜峰的信是寫給上京的杜元帥的。
他將這幾日,圍繞整個賬本之事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寫了出來,並將他對陸軍師等人的處罰也一並寫了上去。
“陸軍師?”杜康驚呼出聲,原來幕後之人是他,難怪少爺心情會這麼差了!
杜康有些憐憫地看向自家少爺。
在這軍中,除了元帥外,少爺最敬重的人就是陸軍師了。
他現在知道原來陸軍師並不是胸有乾坤,心懷天下的紅塵高人,而是這等貪婪奸猾、心性涼薄的塵世俗人!
少爺的心中想必彆提多傷心和失望了!
“杜康,明早將這封信飛鴿傳書至京城給元帥!”
杜峰將信裝好,正欲交給杜康,忽又停下,聲音疲憊,“算了,等我明日睡醒了再說!”
杜峰兩天一夜未睡,躺在床上卻睡得並不安穩,一會是陸軍師的臉,一會是死去烈士地哭訴。
不過兩個時辰,他便醒來了,外麵天色已亮。
杜康剛剛收拾好鋪蓋,見已坐起身的杜峰,便道:“少爺,您好久沒睡了!多休息會吧,等會小的喊您!”
“不用了!”杜峰邊穿衣邊道:“你去叫紀子期用過早膳後來見我!”
紀子期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聽杜康說杜峰找她,就準備過去。
杜康含含糊糊地道:“昨晚陸軍師突發急病去了,少爺心情不好,你順便安慰安慰少爺!”
杜康知道杜峰不想將陸軍師的真正死因公開,所以他也不好明說。
不過他相信紀子期肯定明白。
紀子期果然驚訝的張大了嘴,“陸軍師?”
杜康心照不宣,點點頭。
紀子期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杜康哥,你讓我去安慰將軍也可以,就怕將軍不領我的情!”
杜康正色道:“咱們做隨從的,得隨時將主子放在心上,把主子的喜怒當成自己的喜怒!
主子有難處,就得想法為他排憂解難!主子不開心了,就得想法哄他開顏!
少爺領不領情你的情是一回事,咱們該做的事可不能少!”
紀子期對杜康的隨從論不以為然。
但他有一句話還是對的,杜峰領不領情是他的事!但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人,還有…熟人,出言安慰一二,也是她應儘的本分。
至於隨從,去他的隨從!
不過話雖如此,杜峰有令,她還是不得不從!紀子期心中暗暗鄙視自己。
隻休息了幾個時辰的杜峰,神情看上去仍很憔悴,眼下青黑一片。
紀子期規規矩矩行禮,“將軍!”
“嗯,你來了!”杜峰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他放下手中昨晚寫的信,直接切入主題,“本將軍有一事相詢!”
“將軍請說!”
“這軍餉和撫恤金的漏洞問題,你可有良策?”
“在回答將軍這個問題前,子期有一事不明!”
杜峰帶著血絲的雙眸直直望向她,“何事?”
紀子期坦然相對,“這撫恤金為何由軍中發放,而不是由烈士所在地的官府發放?”
杜峰也不隱瞞,“這事說來已有十多年了。在當今陛下登基兩三年後,有一州巡撫被揭發貪汙受賄。
後檢察司下去查案,發現那位巡撫,不僅強占良田,與商人勾結抬高當地物價,還私吞當地烈士撫恤金數萬兩!
陛下登基前在軍中呆了五年,對軍中將士感情甚深!特彆是那些戰死沙場的烈士,他曾親眼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將士,在他麵前死去而無能為力!
因此當陛下聞知此事時,那震怒又痛心的心情可想而知!當下便與兵部相商,強行將撫恤金發放之事派到了各軍中,並且由每年發一次,改為一季一次。
頭兩三年還好,過後各種弊端便慢慢顯現出來了!”
杜峰不再往下細說,紀子期卻是了然。
人性生來自私,若不能從製度上改變,權力在哪,哪裡就會滋生腐敗!
“子期明白了!”紀子期微笑道,“既然陛下亦有心改變,那麼子期的方法,實行起來便容易得多了!
這撫恤金由誰發放不是重點問題,關鍵是後續如何監管!
子期的建議是:每次撫恤金發放完後的隔月,各烈士家屬聚集一起,由軍中派人到各州各縣去查證,帶回烈士家屬的簽字確認!
這派去的人選在軍中隨機選派,每次去的人選均不同,這樣可以避免權力集中、無人監管而產生貪念!
朝廷可統一訂下具體的查證時間,去通知烈士家屬的事情,由各縣官府去辦,地點也由當地官府提供。
對於一些傷殘無法行動的,可出具指定由誰代領代簽的證明,查證員隨機親自登門核實!”
杜峰邊聽邊點頭,唇邊帶笑,陸軍師的離去,以及這幾日心頭堆積的鬱悶一掃而空。
紀子期說完後,看看杜風的臉色似乎有所好,想起杜康的囑托,期期艾艾道:“將軍!這人死不能複生,還請將軍放下哀痛,儘快向前看!”
杜峰神色微變,眼中還是帶上了些許暖意,“杜康告訴你的?”
他看著眼前這少年,有種將心中想法一吐為快的欲望,“本將軍在戰場上早已見慣生死,也看透了生死!隻是感慨先生如此高風亮節之人,也會被黃白之物所迷!”
“這人都有陽麵,有陰麵,如同太陽與月亮一般,光明與黑暗總是永存!
一個人變壞,很多時候並不是個人的問題,而是環境的問題。陸軍師的英名,子期也聽過一二,對他去世之事深表遺憾!
若朝廷當初將此事下放軍中時,製定了相應的監管條例,想必今日之憾事也不會發生了!”
紀子期的聲音清脆自信,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奇異力量!
杜峰心中震動,神色有些恍惚。
這個眉眼清秀的少年,帶給他的驚喜早已不足以用震撼來形容了!
那靈動的眼,白皙的臉,清脆的聲音叮叮咚咚,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他恍若夢中。
“將軍?將軍?”紀子期見杜峰陷入呆滯,不由輕喚兩聲。
杜峰回過神來,向她勾勾手指,“過來!”
紀子期上前兩步。
杜峰不滿皺皺眉,又勾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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