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匹的質量問題我們已經知道了,到時候抽借幾匹布出來驗證一下我們的想法。
再來就是布匹的損耗問題了,每匹布寬四尺,長四十尺,約一百六十尺。
一套成衣平均用料約十二尺,大約可以做到十三套。
但我在觀察工人縫製衣衫時,曾問過她這個問題,她說一匹布最多可以製成十套,一般是八套左右。
這到底是布匹尺數不足,還是裁剪的問題,我暫時還不清楚,但我認為非常有探討的必要!
唐宋,你家有成衣坊,你認為是哪一樣?”
“這個問題我也略有留意到,我認為可能兩者兼有之!”
唐宋思索片刻,“但布匹損耗是常有的事,而且寒服樣式不同,損耗也不同。
我原本打算著明日去到寒服坊將這個問題再仔細查實一番!”
“好,這個問題就交給你了!”
“至於馬管事嘛,”紀子期轉過頭對著吳三多,笑眯眯地道:“吳三多,這就非你莫屬了!”
“什麼?”吳三多被她笑得心肝亂顫。
紀子期眨眨眼:“搞定他啊!”
“搞,搞定?”吳三多一把抱住自己,警惕地望著紀子期,“小爺可不賣身的!”
切!唐大公子和江嘉桐齊齊不屑!
紀子期摸著下巴,壞笑道:“你一說,倒提醒我了!剛剛馬管事跟我們介紹寒服工坊的時候,貌似總是偷偷瞟你啊!”
“紀,紀子期,你可彆嚇我!”吳三多臉都嚇白了。
還彆說,吳三多以前每年陪他老爹在年前過京城拜訪時,小娘子沒見著幾個,兔兒爺倒是見過不少。
那眼中赤祼祼地猥瑣與欲望,恨不得脫光他衣服的邪惡眼神,他想想都心驚!
若不是他機醒,堅決不離他爹寸步,說不定一不小心,還真會出個好歹!
隻是這事隻能意會,不可言傳,他也無法跟他老爹講清楚,隻能將恐懼和惡心吞回肚子裡!
所以紀子期這一說,勾起了吳三多心中既恐懼又惡心的記憶,這唇色都青了。
紀子期瞬間就後悔了。
古時一些富貴人家,在床弟方麵,卻是男女不分的,吳三多雖為男子卻比女子還貌美,肯定碰到過這種人。
當下立馬接口道:“吳三多,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有我們三個貌美如花風姿各異的小娘子在,旁人怎會多看你一眼?
程清,你說是不是?”
說完偷偷朝程清使了個眼色。
程清不明白她眼神中的含意,還是順著她的話應道:“是啊,若論相貌,咱三人可不比你差!”
吳三多懷疑道:“真不是看我?”
“嗯!千真萬確!”紀子期重重點頭。
吳三多這才放下心來。
紀子期也暗中籲出一口氣,重提舊話題,“吳三多,你不是最擅長結交朋友嗎?馬管事就交給你了,你負責和他拉進關係。
不需要他全力配合,隻需要他不暗中阻擾咱們行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以了!”
江嘉桐還有些擔心,“子期,你不是說馬管事算不上什麼?重要的是他身後的勢力嗎?如果他上官要他阻擾,他也不敢不從吧!”
“這個你儘可以放心!”吳三多插嘴道:“官場中人說話從來隻說三分,不會將話說明說死,給人抓住把柄。
所以這下麵辦事的若不是人精,怎能受到重用,跟著成事?
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辦,小鬼難纏!說的就是馬管事這種人!
隻要將他哄好了,這中間能起的作用可大了!”
“吳三多同學這覺悟非常的高啊!”紀子期戲謔道。
吳三多頭一揚,胸一挺,掛上風流不羈的笑,“也不看看我吳三多是誰!”
惡,幾人齊齊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羅書道:“子,子期,那我需要做什麼?”
羅書問的,也是江嘉桐和程清想問的。
紀子期賣了個關子,“我們幾個任務可重要了!大家莫慌!明天自會知曉!”
幾人閒聊一陣後,天色已晚,紀子期便起身告彆,準備回蔣府。
“我送你吧!”唐大公子道:“不管多近,始終是晚上,而且你一個小娘子,我們幾人都不放心!”
吳三多等人點點頭,紀子期想推辭的話便咽了回去。
蔣府離這真的很近,半柱香時間都未到,就已經到了。
近到唐大公子還未醞釀好心中想說出口的話,就已經到了。
紀子期鬆了口氣。
唐大公子歎了口氣。
紀子期裝作尋常,笑著與唐大公子告彆:“唐宋,我到了!你回去早點休息!明天的任務很重要!”
唐大公子深深看她一眼,默默點點頭,轉身離去。
今晚無月,星子很亮,淡淡的星輝映照在那背轉身的少年身上,竟也比不過他周身的芳華,蓋不住他的淒清。
明明並不瘦弱的身形,那離去的身影卻讓人感覺輕飄飄的,隻要一口氣就能將之吹走。
紀子期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轉身推開了蔣府為她而未關上的大門。
——
吳三多並未一開始就向那馬管事套近乎,而是在工坊內四處閒晃中,不時借著問事,與人閒聊幾句,旁敲側擊地打聽馬管事的喜好與性情。
“結果不太妙!”吳三多桃花俊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問了不下二十人,人人都對這馬管事稱讚有加,對工坊的工人好,從不擺架子,也不苛刻錢銀,或隨意借故尋錯罰銀子。
偶爾喜歡小酌兩口,小賭兩把,但從來都是適可而止!沒什麼特彆的偏愛!
家中有一妻二妾,一子一女,聽說和睦得很,從未出過什麼糾葛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
平日和同袍偶爾逛逛青樓,從不留宿!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市井,小毛病都有,大毛病抓不出的人物!
這種人滑不溜手,即使表麵上與你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實際上可能一句真話也沒有,隻怕想拉近關係有些難!”
唐大公子:“這麼說來,這人如果不是隱藏得太深,就是真是如此了!”
“我同意!不過這人是否有秘密不在我們這次考量的範圍之類,暫且當他是真是如此一個人!”紀子期道:“看來我們要從彆的方麵下手了,你們有什麼意見?”
程清:“我建議可以從馬管事的妻兒處下手。我娘常跟我說,不要小看了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影響力!”
說完這話,程清好似覺得說了不該說的話,咬著下唇,麵上飛紅。
吳三多難得看到一向清逸如蘭的程清,露出如此嬌羞的小女兒神態,不由有些癡了。
江嘉桐看在眼裡,在一旁吃吃地笑,見程清瞪過來的那一眼少了平時的威嚴,多了絲嫵媚,戲笑道:“程姐姐說得對!我娘也曾跟我這麼說過!”
唐大公子等人莫不作聲。
若換作從前,定會嗤之以鼻!
可現在,曾經年少輕狂不識情滋味的少年們已經長大了。
就像成熟的果子盼望有人摘,盛開的花朵盼望有人采,不再像風般肆意不願停留,而是像細雨般渴望落入溫暖的懷抱。
這人有了渴望,有了牽絆,自然就會被這渴望和牽絆所影響,甚至,心甘情願!
“那這樣,忙完這兩天的事,嘉桐負責去接近馬夫人和馬小姐如何?”紀子期問道。
“沒問題!”江嘉桐爽快應道。
接著眼一轉,“讓羅書陪我去吧!我始終是一個女孩子,萬一遇到壞人了怎麼辦?你說是不是啊,羅書?”
說完便眨巴著眼睛,期盼地看著羅書。
羅書的耳尖迅速變紅,見幾人看向他,無奈點頭應下。
紀子期:“吳三多,馬管事那邊雖說暫時找不出什麼弱點,還是要按原計劃,同他打好關係!”
吳三多拍拍胸脯,“這點放心!”
紀子期轉向唐大公子:“唐宋,你那邊今天怎麼樣?”
唐大公子:“我今日特意去了布房,隨布房的小工一起搬了一個時辰的布匹,每匹布的重量上倒是無差異。
後來向布房管事要了一匹布。等會咱們測量一下,如果這匹布的尺寸無問題,其他的應該也無問題!
至於這布匹的易撕裂程度,正好可以一起測試!”
紀子期:“我們這邊今日主要的任務觀察這寒服的剪裁和做法。
觀察剪裁,是想看看通過尺寸計算,每塊部位擺放的方式不同,可否達到節約的效果。
觀察做法,是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縫製法子,提升效率!
今日我們找馬管事要了四套不同尺寸的寒服,還有四匹布回來,一會大家一起參謀參謀!
關於縫製方法這一點,我倒是有個想法的。
等咱們將其他的測試還有問題解決了,我再與你們來說說那個法子!”
於是幾人便開始行動起來了。
程清和江嘉桐按紀子期的要求,將已縫製好的寒服拆成剛剪裁出來的狀態。
吳三多則和羅書將幾人帶回來的五布匹展開。
紀子期和唐大公子,則拿著尺子,一一奪量每匹布的尺寸。
唐大公子:“這三匹尺寸沒問題!”
“這二匹也沒問題!”紀子期道:“這麼看來,可以裁十三套的一匹布隻能裁十套的問題,是出在裁剪方法上了!”
“子期,我們已經拆好了!”這邊江嘉桐道。
“好!”紀子期笑眯眯道:“發揮各位術數水平的時候到了!
這裡四套寒服裁樣,唐宋吳三多羅書一人一套,程清嘉桐一套。
你們各自計算一下尺寸,看看在這展開的匹布上,如何擺放可以裁出最多套的寒服!”
終於感覺跟所學挨上了邊,幾人來了興致,拿取了一套寒服裁樣,開始埋頭計算了起來。
紀子期則在思量著彆的問題。
如同之前跟幾人說的一樣,她擔心的,不是此次的考試他們能否想出好的方案。
而是擔心這方案一出,影響到一些人的財路,給幾人帶來危險。
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唐宋幾人,現在根本沒有這樣的自保能力。
與在天涼她孤身一人,不得已而為之,且是為烈士遺孤討回公道時不一樣。
這一次的事情,做好了,談不上正義公道。
僅管從長期來看,是對黎國大有裨益的事情!
但從短期來看,不僅會導致部分人失業,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不可預估的傷害。
甚至不知會得罪哪股朝中勢力,若恰人那人又是心胸狹隘之人,隻怕會帶來無窮的隱患。
反倒是做不好或做得不太好,既交了差,又不會有任何危險,最壞的結果就是輸了這次術數大賽。
紀子期第一次,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麵。
然後,不期然的,花二虎的臉浮現在腦海,她的信念也連帶著一並更加堅定,占據了上風。
不僅要做!還要圓圓滿滿地做好它!
“那個,子期,我計算好了!”像在棋林學院課堂一樣,羅書怯怯舉起了手,“我拿的是中號的裁樣,可以裁十四套!”
“做得很好!”堅定了想法的紀子期,回過神來笑著讚賞羅書。
果然天份高就是不一樣!
緊接著程清和江嘉桐、唐大公子、吳三多,也分彆完成了計算。
程清:“我拿的是小號,可以裁十六套!”
唐大公子:“我的是大號,可以裁十二套!”
吳三多:“我的是加大號,可以裁十套!”
“那這樣平均下來,每匹布可以裁十三套,比之前的平均十套左右,不就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江嘉桐的眼睛亮閃閃的,“子期,你太厲害了!這種方法也能想得到!”
“都是大家的功勞!”紀子期嗬嗬道:“這個布匹的撕裂就交給唐宋吳三多和羅書了,你們是男子力氣大些!”
三人上前,徒手抓起布匹的一角,用力撕扯,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扯不爛手中的布。
幾人疑惑了,齊齊看向紀子期,莫非之前的猜測有誤?
紀子期一時也想不出是何原因,摸摸鼻子道:“這樣吧,明日唐宋和吳三多二人去工坊各挑兩套合身的寒服,
回來後穿著寒服模擬將士訓練和戰鬥,再看看問題是出在哪裡!
嘉桐和羅書試著去接近馬管事的妻兒!
程清和我,則將這次計算的結果,用圖紙畫出擺放的順序!”
暫時也隻能如此了。
不過今日已解決了一個問題,幾人均興奮不已。
隔日,唐大公子和吳三多早早就從工坊回來了。
房裡,紀子期和程清正手執毛筆,將昨日每個尺寸的裁樣,按計算過的方法,擺放在每匹布上的最佳結果,以圖畫的方式畫了出來!
九月的京城不算炎熱,但穿著寒冬的棉服,在太陽底下,揮舞著木棍近半個時辰。
吳三多舉手投降了,往地上一坐,擺著手,“唐大公子,我不行了,休息一會再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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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先給各位解釋一下唐宋出身商行,卻對運作不熟悉的原因:作為下一代大當家的接替者,唐宋從小接受的是掌舵人培訓,對幕僚及大管事給出的意見作出判斷,平衡各方利益,並防止有人作弊虧空。
假如唐氏是一艘船,唐宋是船長,讓船運行的是水手和其他人,作為船長他需要判斷的是何時起航何時收帆,哪裡可能有危險要避開;遇到危險時,什麼情況下該退,什麼情況下該進,並且確保這艘船能長久地運行下去,並不斷壯大。
可若隻給他一艘小船,船上沒有水手,隻有一條槳,需要他自己實際動手劃到岸邊,他肯定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