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原本駐守天涼的將士外,這次來到西羌邊界天水城的將士,五成是從楊家軍魏家軍抽調而來,二成是新兵。
可以說,除了兩成的新兵外,這是一群非常有戰場殺敵經驗的兵,可同樣的,也是一群還未磨合的老兵。
這種未經磨合的老兵,比起新入伍的新兵,稍有不甚,其內部破壞力更是大上數百倍。
杜峰作為臨時受命的將軍,帶領這十萬眾的老兵,其中不服之人自是大有人在。
他剛到軍中的第一日,便發生了鬥毆事件。
鬥毆的兩派人分彆屬於楊家軍和魏家軍,杜峰收到侍從報告,過去的時候,兩軍人中已各有數百人加入了混戰。
按軍規,私下鬥毆者,一律按軍法處置,重則當眾斬首,輕則軍棍二百。
杜峰剛到軍中,若斬首立威,誓必會寒了兩軍戰士的心;
若軍棍處罰,這幫兵早就是老油子,那軍棍打在身上跟掃帚打在身上沒什麼區彆,隔個十天半月,不被打兩下還皮癢得很。
當然,軍中還有另一種不成文卻很實用的立威的方法:將軍親自上陣加入混戰,與鬨事之人大戰八百回合,打得對方哭爹喊娘,跪地求饒老老實實為止!
一般來說,若是戰時私下鬥毆,必定會將帶頭之人斬首示眾,無人有異議;
若是休戰時私下鬥毆,若將軍是資曆非常深的將軍,多數會軍棍處罰鬨事之人;
若將軍是資曆較淺的將軍,九成九都會選用拳頭來馴服鬨事的人。
軍中之人,大多從軍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而杜峰成為將軍民就是近四年左右的事情。
對於天水來說,更是隻來了一天的將軍。
因而兩軍鬨事之人,均以為杜峰會選第三種,個個暗中磨拳擦掌,想與新來的杜將軍較量一番。
杜峰個子雖算得上高大魁梧,但跟軍中一幫鐵塔似的漢子一比,頓時成了一俊秀書生。
加上因為紀子期的關係,麵上胡須剃成了習慣,露出一張英俊的臉蛋,在一群皮粗肉厚滿臉橫肉的糙漢子中一站,確實有幾分不同。
因此兩軍人,心底都想著給這個新來的文弱將軍一點苦頭吃。
畢竟在軍中,更能讓人信服的不是頭銜,不是資曆,而是拳頭,和殺敵時的狠勁。
杜峰曾兩次去過西南,也去過東部,與楊家軍以及魏家軍中不少軍官關係甚好。
不過也不知是他運氣不好,還是這次派來的這群兵運氣不好,帶頭的幾位將軍,恰好都是與他不熟的一群。
軍中規矩明的暗的杜峰自是知曉,隻不過,他卻沒打算如其中任何人的意。
他站在那,淡淡吩咐道:“杜康,去請兩營將軍、千夫長過來!”
杜康領命而去,不一會兩營將軍和千夫長帶到。
杜峰拱手行禮道:“魯將軍、朱將軍,本將軍今日第一日到營,軍中便發生了鬥毆事件,不知兩位將軍對此事如何看待?”
聲音渾厚的魯將軍道:“軍法如山,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末將定當從命!”
眉稍有顆大痣的朱將軍道:“一切任憑將軍處置,末將絕無半點怨言!”
“很好,既然兩位將軍均無意見,那本將軍就作主了。”杜峰語氣甚是平常,說出來的話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今晚全軍,無論新兵老兵,無論將軍還是侍從,包括本將軍、糧草署以及軍醫在內,全體加操三個時辰!”
“全部?所有人?”朱將軍驚呼。
“朱將軍有意見嗎?”杜峰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兩位將軍立馬噤聲,剛剛才說一切憑將軍處置,定當從命,絕無怨言,馬上就改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軍中之人最是重諾,若當著自己下屬的麵出爾反爾,以後如何能服眾?
在一群人的怨念下,天水的十幾萬士兵加上所有營中人,全部開始了加練。
在經過了白天四個時辰的操練,不少將士早就累垮下之後,又被人從床上拖起說要加練三個時辰,一個個開始罵起娘來。
於是不少人跑著跑著倒下了,不少人揮刀的手使槍的手顫抖了,差點砍到自己和戳到同伴身上。
特彆是糧草署以及軍醫,這幫人哪受過什麼操練,一個個暗地裡咬牙切齒,對那幾個鬨事的暗中恨上了。
若不是你們幾個想給新來的杜將軍一個下馬威,故意鬨出事來,咱會被牽連受這種罪?
到了第二日,那幾個鬨事的,用膳的份量少了,平日裡鬨成一團的兄弟避開了,成了被孤立的對象。
那幾人心中對杜峰記恨不說,杜康對杜峰的處理也很不滿意,“少爺,您乾嘛不直接上場,將那幾人打趴下,哭爹喊娘地求饒?
不僅不如此,反而還拉著全軍一起受罰,會讓大夥兒都對您有怨言的,隻怕以後難以服眾!”
杜峰道:“這幾人的鬨事,隻是剛剛開了個頭,我若上場打趴了幾人,後麵這種鬨劇還會層出不窮。
私下鬥毆雖說可大可小,但現在非戰事時期,軍中一向慣例,也就是打個兩百軍棍而已。
你覺得那幫人會在乎在區區兩百軍棍?我初來天水,不服之人大把,自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這等小事之上!
軍中全體受罰,或許會有人會在心中怪我,但大部分人絕對會怪罪到鬨事幾人頭上。
此舉雖無法服眾,但卻可以讓故意鬥毆事件停止,讓無意間的鬥毆事件,不會上報到我這裡,而是他們自行私下解決。
這一來,我就能更專心整治軍務,收服軍心,部署軍力。”
隻是在他還未有時間做任何事前,第二天便收到了紀子期的來信,這一群矛盾重重的兵,就到了必須上戰場接受考驗的時候。
時間緊迫,容不得多想,杜峰向幾位將軍表達了他的想法。
幾位將軍雖各有不服,卻並不是心胸狹窄之人。
明白事有輕重,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一致同意了杜峰的建議:擇日主動向西羌發動攻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幾位將軍信心滿滿,杜峰內心卻深為擔憂。
他知道紀子期的能耐,他從未見過她怕過任何人,驚過任何事。
但既然連她都對西烈墨表示了深深的在意,那麼這個人他絕不能小覷。
兩日後,天水軍主動向西羌發動了進攻,北地寬闊,一望無際,最難隱藏行蹤,可萬一被包圍,也最難突圍。
出發前,杜峰嚴令此次進攻的目的,隻為震懾西羌軍,為後方爭取時間,絕不允許深入敵方陣營。
然最後下令撤回的時候,衝在最前的楊家軍中手下一營長,當作未曾聽到軍令,擅自前行。
他這一動,連續幾營營長跟著繼續往前衝,一下子有上萬人衝向了敵方陣營深處。
身在軍隊後方的杜峰,立馬命所有人原地待命,派出天涼來的陳將軍帶著三千天涼將士追向那萬人。
並命令其必須阻止那萬人繼續前行,若有違者,立斬!
但仍是慢了一步,先前的那一萬人連同後來的三千人,已被西羌人團團圍住,像被宰羊似的屠殺。
消息無法遞出,待在原地的杜峰意識到不妙,立馬發動全軍上前營救。
如此一來,本來大占優勢的天水黎國軍隊,與西羌敵軍的首戰下來,戰成了平手。
雙方損失慘重,各折損了上萬兵力。
原本想給對方沉重一擊,結果因為楊家軍的一位營長,反給了對方對自己沉重反擊的機會。
最糟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回到軍營後,杜峰毫不猶豫拔劍,親自砍下了那位營長的頭頗,並將其餘幾位跟著一起向前衝違令的營長,通通降為了夥頭兵。
他舉著血淋淋的長劍,大聲宣布:“從今日起,軍中再無楊家軍,魏家軍,天涼軍!從此以後,這十二萬將士,統稱為天水軍!
統一按新的指令行動,按新的口號行動,若有違者,一律軍法處置!”
此次戰役唯一的好處,便是深受打擊的原各軍將士,自此再也不敢私自妄動。
杜峰將這一場戰事原原本本地報上了朝廷,最後寫道:“此次主動進攻的戰事雖以平局結束,但可以看出西羌早已暗中做好了對戰甚至是發動戰爭的準備。
否則絕無可能在我軍突然襲擊之下,如此快速發動反擊。西羌養精蓄銳多年,軍力深不可測,絕對不止先前所知曉的十五萬兵力。
臣已派出探子暗中打探,天水路途遙遠,西羌兒狼子野心,臣恐現在十二萬兵力無法應對,請陛下先派十萬軍力增援!
原本運往天涼的五百投石機,請加運五百輛。”
紀子期和杜峰的擔憂成了真,天水離京城遙遠,但西羌離此地卻不遠。
倘若西羌舉國之力,全力製造投石機,天水軍討不了半點好。
遠在京城的紀子期還未知道天水發生的這一切事情。
第三日,她去了戶部。
不同於以往見到她總是麵露笑容,今天的戶部尚書林大人多了幾分哀怨的神情。
“太爺,您身體不舒服嗎?”紀子期問道。
“唉,太爺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得很。”林大人語氣低沉。
紀子期關切問道:“那看過大夫沒?大夫怎麼說?”
林大人歎口氣:“看大夫有什麼用?太爺這是心病。”
心病?紀子期疑惑看向他。
林大人幽幽道:“誰叫太爺沒個會煮宵夜的曾外孫女在身邊呢,也沒人關心太爺的心情!”
紀子期噎住,頓時明白了過來,繼續而有幾分哭笑不得。
林大人,這是,在和蔣大師,爭寵的意思嗎?
林大人見她不出聲,繼續哀怨道:“小雪啊,太爺曾孫女現在才四歲,太爺怕是這一輩子也享受不到曾孫女的孝順了。”
這都哪跟哪啊?紀子期忍不住額頭冒下三根黑線。
兩人搶著讓她先解決術師協會和戶部總賬的問題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頓宵夜也要搶?
紀子期歎口氣,有幾分無奈地看著林大人。
可隨知林大人的神情更哀怨,一副被拋棄的孤苦老人形象。
紀子期又好氣又好笑,隻得出聲哄道:“太爺,那小雪三日後再來的時候,給您帶小雪親自煮的蓮子羹好不好?”
“好,好!隻要是小雪煮的,太爺一定愛吃!”林大人頓時眉開眼笑,又叮囑道,“不過小雪你可彆累著自己了,啊!”
心中卻暗自得意道,蔣老兒,你得意個什麼勁,我曾外孫女也給我煮綠豆蓮子羹了。
有林大人親自帶著她來戶部,戶部中人自是不敢怠慢。
將她帶到了一處屋子裡,恭聲道:“這曆年來的賬本都在這房間裡了,紀小姐請隨意,若有需要問到下官的地方,歡迎隨時提問。”
紀子期道過謝,推開了屋子。
被裡麵密密麻麻的賬本嚇了一大跳,許是閉得時間有些久了不通同,有股濃濃的塵味。
紀子期走進去,在每個架子前大約瀏覽了一遍。
僅管分了年份,近十年的賬本還是占了這屋子的一大半。
這麼多,要看到何年何月?紀子期頭疼不已。
關鍵是,雖說主要是關於賑災方麵的款項問題,可肯定不是單看這方麵就能看出問題,若有這麼簡單,哪輪得到她來看?
她現在一時也理不清頭緒,隻能一本本慢慢先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問題關聯所在。
等到晚上從裡麵出來的時候,紀子期早已兩眼昏花了。
回到蔣府後,蔣大師本想和她多聊幾句,見她實在累得不行了,隻簡單道:“你那天的想法太爺覺得值得一試,你放手去推行吧!”
晚上早早上床美美睡了一覺後,紀子期便恢複了精力。
年輕就是好啊!她心中感慨。
由杜樂駕著馬車來到術師協會時,古夫子一早就等著了。
一見到她,忙上前道:“小雪啊,你那天的建議,夫子和盧夫子等人商量過了。
術師協會這座大山現已傾斜,與其靠幾個人的力量去抗衡,不如按你說的,建立全新的製度,重建術師協會的根基。”
紀子期道:“好的,夫子,那咱們進去慢慢說。”
古夫子道了聲好,對著門外範同道:“範同,去請盧夫子過來!”
“是!”範同拱手應到,轉身而去。
“夫子,需要叫楊師兄一起嗎?”紀子期問道。
古夫子道:“大皇子今早托人送了口信過來,說可能中了暑氣,有些不適,今日就不過來了!”
“哦!”紀子期原以為楊成去了無涯堂,故才有此一問。
她想起前兩日她答應田禮一起去臨仙居後,田禮又力邀黎淵一起去臨仙居,估計是那熱情把黎淵給嚇著了吧。
田禮昨日派人送了口信,說臨仙居原本今日有約的一位客人臨時取消了預約,那掌櫃的便將這多出來的雅間預約給了他,今日午時過後,便可過去。
所有人都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估計田禮告知了黎淵,他推脫不了,便借身體不適為由吧。
要說紀子期還真是冤枉了黎淵。
黎淵病倒雖是沒病,身子不適倒是真的。
他已經無精打采了好多些日子,連他自己都想不起,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
好似是從南秦回到京城後,好似是在湘西的時候,又或者更早之前。
然而無論是從何時開始的,這一切的源頭好似都指向了一個人,紀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