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東林(二)(2 / 2)

十一月二十五,星宿軍對東林發動了這幾年來最大力度的進攻。

紀子期遠在後方杜峰的營帳裡,聽到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撕殺聲,心都揪到了一塊。

在帳外守著的,依然是杜樂和阿來。

她在裡麵走來走去,憂心仲仲又煩躁不安,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杜峰擔心從戰場下來時,渾身來不及收斂的肅殺之氣,驚到紀子期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即使偶爾休息的時候,也是和前線戰士一起,並未回營。

紀子期在營帳裡憂心了五天五夜,卻並沒有讓杜樂或阿來去打聽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這個時候,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她隻知道有時是清晨,有時是半夜,有時是黃昏,就會突然傳來衝鋒開戰時的號角。

像利刀一樣,刀刀刺進她的耳膜裡。

她現在是孕婦,亦不能向從前在天涼時,去幫助那些從戰場上受傷下來的士兵包紮傷口。

除了等,紀子期沒有選擇。

——

“報!”帳外是士兵抑製不住的興奮的聲音。

“說!”杜峰沉穩的聲音。

“我軍剛剛成功射殺彌星蛙軍一百人,隻有五人受了輕傷!”士兵大聲道。

“好啊!”崔將軍撫掌大笑,“太痛快了!哈哈,太痛快了!老子真想看看,彌星那小黑子,收到這消息後,現在麵上到底是何種神情?哈哈!”

“彌星現在蛙軍已被射殺五百人,還有一千五百人,傳令下去,全軍戒備,不得掉以輕心!”

杜峰神情並未向崔將軍一樣放鬆,反而更加嚴肅,“彌星主帥為人驕傲,這兩年的對戰中,未曾嘗過大敗,隻怕此次不會輕易後退。

本將軍擔心他一怒之下,會進行瘋狂反撲,來個玉石俱焚!各位將軍,請務必要謹慎小心!”

幾位將軍聽得心中一凜,以那小黑子的為人,還真是有可能,“是!”

捷報頻傳,杜峰身在營中,卻一刻也不敢鬆懈。在未取得最後的勝利前,一切皆有可能會發生變數。

彌星主帥收到蛙軍逐一被擊射殺,已失去五百人的消息後,果然暴跳如雷。

這些蛙軍是舉彌國軍隊之力,精心挑選出來的,無論體能、資質、功夫,均是最頂尖的,一人可抵數十人甚至數百人。

少一人,便如挖走了他心頭的一塊肉。

如今前方回傳的消息,分批派出去的五百人,居然已被東林儘數射殺?

彌星主帥震怒之餘,又有些懷疑消息的真實性!

要知這蛙軍自出戰以來,幾乎未曾有過被射殺致死的記錄。

即使偶有中箭,最多射中手臂或大腿,其他蛙軍將其快速帶上岸醫治,嚴重者退役,輕傷者繼續。

哪裡有被射殺過?而且還是一次五百,全軍覆沒?

彌星主帥張著嘴大口呼息,平息一下胸腔的怒火後,高聲下令:“再派一千蛙軍下水!”

“是!”

大戰時,隻有服從,沒有懷疑。

得令的將士依言下達了彌星主帥的命令。

很快,一千蛙軍整裝待發,不一會,便悄無聲息地下了水。

密切關注這一動向的杜康,早已興奮地殺紅了眼。

他早已不再是當初在天涼戰場上,隻負責貼身伺候杜峰的小廝,在打仗時,在傷患營幫助軍醫處理患者的後勤兵了。

現在杜康,在去年天水戰場的磨練中,已逐漸地成長為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將領。

除了在紀子期麵前,他還是那個有點小聰明、又有點小迷糊的忠心的侍從。

此次與彌星的對戰中,因為他是最熟悉如何調整角度,射中水中物體的人,杜峰讓他負責了此次射殺蛙軍的重任。

這是前所未有的重任!可以說,此次戰役的勝負,全係於他一身。

以往的杜康,或許會擔心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勝任。

如今的杜康,信心滿滿、鬥誌高昂地跪地大聲道:“是!末將定不負大將軍所托!”

如他所承諾的那般一致,他果然也沒有辜負杜峰所托,彌星蛙軍來一個射一個,來兩個射一雙。

基本未給對方任何的機會,便已射得對方一命嗚呼。

杜康以及負責射殺蛙軍的眾將士,甚至能看清對方眼見同伴死在麵前時,那麵上一臉的不敢置信。

隻不過,很快的,那不敢相信事實的蛙軍,亦步入了他同伴的後塵。

胸膛處血水不斷湧出,慢慢沉入了水底。

“報告杜前鋒,前方又有一批蛙軍,正從各個方向,快速靠攏過來!”一小兵從水底浮起。

杜康道:“大約多少人?”

“預估一千人左右!”

“好!”杜康站起身,麵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就等著那群龜孫子的大部隊!先前一百幾十的,實在太無趣了!

傳我令!一千弓箭手速速就位!”

“是!”

水是溫柔的,亦是無情的,那些蛙軍死前甚至連哀鳴都無法發出,便永遠地葬在了這片水域。

他們的雙眼瞪大,死前仍是不明白,為何先前從來射不中他們的東林水軍,突然變成了百發百中的神射手,箭箭直擊要害。

就算僥幸沒中要害,亦被早早潛藏在暗礁處的東林水軍,果斷地再補上一刀,就此丟了性命。

再次收到重創消息的彌星主帥,東林軍口中的小黑子,直到親眼看到僥幸被打撈起來的蛙軍屍體,那胸口致命處的箭時,才不得不相信:他所向披靡的蛙軍,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強敵!

若是兩年前,若是換成了其他將領,麵對如此大敗,必定會下令撤退。

沒了蛙軍的支持,彌星水軍根本不堪一擊。

然而現在的彌星主帥,近兩年幾乎未嘗敗跡的他,如何能忍受這奇恥大辱?

現在的他,被蛙軍大敗以及他要在大敗在一個新來的東林將領身上這兩件事,給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傾儘全力,不惜一切,隻許戰,不許退,進攻!”

進攻的號角一再吹響,勝利在望的東林軍亦不敢輕視,這如同強弩之末,最後瘋狂反撲的彌星軍的戰鬥力。

這一戰,又戰了二天兩夜。

——

從迎接戰爭的第一天起,整整五天五夜,像過了五個世紀那般漫長。

東林軍和彌星軍,都拚儘全力,奮力一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勝者,得到獎賞回家過個好年。

敗者,或許被永遠地埋葬在了這片水域。

終於,在開戰後的第六天早上,東林這邊吹響了勝利的號角。

贏了!咱們贏了!

紀子期激動衝出營帳,看到帳外的杜樂與阿來亦是滿臉興奮難耐。

贏了!終於可以回京了!贏了!他可以去找阿玉了!

幾人激動地看著戰場的方向,等著凱旋歸來的英雄。

大約中午時分,有個小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將軍夫人,大將軍說他明日再過來!”

“大將軍可有受傷?”紀子期急忙問道。

小兵傻嗬嗬道:“小的不知道,是杜前鋒讓小的來送信的!”

“杜樂!”紀子期道:“跟著過去瞧瞧!”

很快的,杜樂回來了,“少夫人,少爺沒事,隻是太累,一下戰場就睡著了。所以先前杜康便讓人先來送信了。”

紀子期的心,此時才完全放了下來。

“最後戰況如何?傷亡如何?”

“聽說這六天來,所有將領每天睡眠不足兩個時辰,一下戰場,差不多都睡了。具體的傷亡還在清點中,最快要明天才會有結果。”

杜樂道:“少夫人,我知道您很心急見到少爺,不過您現在肚子裡有兩個小少爺,最好還是等少爺醒來後親自來帳中見您比較好。

我聽說戰場上有些人,剛下戰場那段時間有些收不住身上的煞氣,萬一衝撞了兩位小少爺就不好了。”

紀子期點點頭,她正是因為知道如此,才不敢貿貿然去見杜峰,隻能在帳中焦急地等著他。

迷迷糊糊地,紀子期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終於在一陣親吻中清醒過來。

入眼,是杜峰放大的俊臉,眼裡還有未完全散去的血絲。

那裡麵,現在全是她朦朧惺忪的睡臉。

紀子期又驚又喜,帶著心疼,雙手捧住那臉,用力地一吻,溫柔笑道:“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累不累?”

“還有點。”

“那上來陪我再睡一會兒!”

“是,媳婦兒!”

高大的男子除了外衫上了床,紀子期窩在他懷裡。

他的身上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澡,全是澡豆的清香,無一絲剛從戰場下來的血腥味。

她用力嗅了兩嗅,“洗澡了?真好聞。”

“嗯,怕薰著你和孩子。”

紀子期的頭在他懷裡拱來拱去,有發絲不斷地飄到他脖子下巴和麵上,癢癢的。

連帶著心裡也癢了起來。

偏偏懷裡的小人兒,伸出一隻手從他衣襟下擺伸進去,軟軟地道:“杜峰,我想了…”

媳婦兒說想了,還有比這更誘人的話嗎?

杜峰一個翻身將她輕輕壓在身下,喘著粗氣,聲音暗沉,“不是說累了嗎?”

“說累的是你,我可沒說。”紀子期一手在他身上作怪,一邊嬌笑道:“相公,要是累了就算了。”

杜峰被她撩撥得渾身緊繃,不客氣地低頭將那唇吞入了口中。

身下的女子,越發熱情地回應他。

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男子,身上沸騰的血液本就還未完全靜止下來,如今被一引誘,立刻如火如荼地燃燒了起來。

紀子期被那火燒得厲害,還好未忘記自己肚中的孩子,不停地出聲提醒:“小心孩子~”

杜峰忍得渾身發疼,偏又隻能慢工出細活,急不得。

大冬天的,渾身的汗如雨水一般。

紀子期自己惹的火,自己舒—服了,卻苦了杜峰。

她看著氣喘如牛久久得不到舒緩的他,伸出了手,軟聲道:“相公,我來幫你~”

許久後,杜峰長長吐出一口氣,倒在她了身邊。

然後有些不解氣地伸手在她身上圓潤處重重捏了一把,咬牙道:“小妖精,等你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後,爺再收拾你!”

紀子期輕哼一聲,吃吃笑道:“指不定誰收拾誰!”

杜峰看著她布滿紅暈的嬌媚小臉,動又動不得,吃又吃不得,心裡火得不行,狠心將她往懷裡一摟,恨恨道:“睡—覺!”

懷裡傳來一陣得意悶笑聲。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

用完膳後,杜峰扶著她在營帳附近走動消食。

雖然勝利了,短暫的興奮過後,更多的仍是悲傷。

大部分人慶幸自己活了下來,然而他們的朋友、親人、戰友,仍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這場戰役中失去了性命。

整個後方營區,開始彌漫著凝重,特彆是當一具具屍體被抬回來的時候,悲傷的氣氛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杜峰帶著紀子期也不敢走遠,然而,這悲傷的氣氛還是多少感染了二人。

“這次傷亡如何?”紀子期情緒有些低落,低聲問道。

“東林軍八萬人,死了約一萬人,傷了一萬人。星宿軍,隻怕更慘,蛙軍全軍覆沒。”

沒了蛙軍支持的星宿軍,根本不是東林軍的對手。

然而星宿主帥近兩年來,贏的太多,根本接受不了他辛苦幾年訓練出來的蛙軍,一夕之間全被殲滅的事實。

也接受不了輸給敗在他手下多次的東林軍的事實,下令全力反撲,因而這場仗才會一直打了五天五夜。

否則,若換了其他主帥,在知曉蛙軍被射殺的時候,早就知難而退,謀定後動了。

杜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樣也好!星宿軍這次受到重創,東林估計有幾年的日子可以太平了。”

紀子期默不出聲,杜峰的驕傲和自尊都在戰場,沒有了戰場的杜峰,還能是杜峰嗎?

可,那又如何,他還是她相公!

紀子期緊摟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轉移了話題,“杜峰,我們哪天起程回京城?”

“三天後。”杜峰吻吻她發頂。

“看來今年沒法同阿爹阿娘一起過年了。”

“嗯。”

“我有孕的消息,已經讓人送信回去了,阿娘一定很高興。”

“期期,”杜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有件事,好像忘跟你說了。”

“什麼事?”紀子期有些心不在蔫。

“當初蔣太爺同意在婚書上簽字的時候,我答應了他一件事。”杜峰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

“什麼事?”

“若生第二子,隨太爺姓蔣。”

“什麼?”紀子期猛地將頭離開他臂彎,瞪著他,“我說太爺當初怎麼會同意婚事,你居然用這事去誘惑他?”

“期期,”杜峰見她有些動怒的臉,舔著臉陪笑,“我當時其實真沒想過,你會懷雙生。

你看我杜家已經五代單傳了,我想著怎麼也不可能到我這就出例外吧。誰知你會這麼厲害?”

紀子期伸手揪住他胳膊,用力一擰,咬牙,“所以說你當時騙婚的理由,其實是騙太爺的?”

杜峰配合地裝出吃痛的樣子大叫,“當時想著,娶媳婦兒比較重要!其他的,就顧不上了,誰叫你當時不同意嫁我?

兵法雲:先下手為強!你相公我,是用兵高手,哪能在娶媳婦兒的事上吃虧,是吧?

啊,啊,媳婦兒,輕點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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