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惠伸出皙白的指尖,抹著薄薄一層青色的杯口,“這位郭老板是個文人?”
他失笑,“你怎麼看出來的?”
如果不提,很少有人會認為郭子遇是個學院派,他太混不吝了。
包括郭自己,也從不說自己祖上是做什麼的。
且惠凝著眉想了想,“一種感覺,他身上有中國式學者的搖擺感。”
也可能因為,雖然他做著討好沈宗良的事,但腰杆始終挺得筆筆直。
這種知識分子的擰巴,放在當今的景觀社會裡,十分融洽。
沈宗良失笑,“哪有你這麼誇人的?不倫不類,聽著一點不像好話。”
“我又不是誇,不過直觀陳述而已,”且惠又問,“他姓郭?”
他淡淡點頭,“嗯,你想到誰?”
且惠想到的,是不應該在此時此刻提起,曾經很風光,後半生過得如履薄冰的老者。
她低頭,隻說:“一個逝世很久的社會賢達,不提也罷。”
說起來又是無儘的傷感。
沈宗良舉著杯盞,直接點出她心中所想,“是覺得他與你父親遭遇相近?”
他總能看穿她全部的心事,每一次且惠坐在他的麵前,就感覺自己是透明的。
且惠輕輕地嗯一聲,“所以啊,我不想說了。”
他不可置否地笑一下,“一個人在名利場中的地位,完全取決於他的用處。進了這個地方,就沒有誰能活在權力真空裡。我也一樣,哪一日沈家站錯了隊,變得無用武之地,也會被輕易地丟棄掉。也許很殘酷,但這就是遊戲規則。”
沈宗良微眯著眼,月色在他的瞳孔裡映出個倒影,泛著冷茶色。
和他說話時的神情如出一轍,冷靜、理智又犀利。
左看右看,都有一種世事皆洞明的性感。
在親眼目睹過幼年家中的傾覆,從高岸走到低穀後,且惠對這句話有極深刻的體會。
所謂兵敗如山倒,就是竭儘所能也挽不住這艘巨輪的覆滅。
且惠不想再聊這麼沉重的話題了,免得辜負良夜。
她笑著和他碰了下杯,“不會的,我祝沈總富貴百年。”
獨院深影裡,沈宗良把不住想笑,為她幼稚的、一廂情願的浪漫主義。
他眉眼冷靜自持,“好,那就借你吉言。”
且惠半真半假地說:“嗯,沈總要一直很有錢,我半夜才有餛飩吃。”
“出息,就為了一碗餛飩,真值當!”沈宗良笑罵道。
“民以食為天嘛。”
正說著,郭子遇端了托盤過來,“剛出鍋的,您嘗嘗。”
且惠取過勺子,說聲謝謝,“好香呀。”
看她等不及往嘴裡送,沈宗良攔了一下,“那也慢點吃,太燙。”
他從且惠手裡奪過勺子,在青色高腳瓷碗裡攪動幾下。
白煙模糊了他的麵容,且惠木木地看著,彎了的唇角僵刻在臉上。
一個人身上超出預期的部分,往往有著難以言說的吸引力。
且惠好像怎麼都看不夠他這個樣子。
等到餛飩涼的差不多了。沈宗良推過去,“吃吧。”
“嗯。”且惠舀了一個吃,才發現隻端了她這一碗,“沒有做你的嗎?”
他單手撐在桌上,“我沒有睡前吃宵夜的習慣,不消化。”
近來集團事多,沈宗良盯著和德方合作的船舶項目,幾乎天天熬大夜。
一來,德文這塊他是個二把刀,隻能對比著譯後件去看,費時費力。
再來就是,他是念商科的,於重工技術上較為生疏,隻好加緊攻關。
連董事長都提議,具體落地這方麵完全可以交給技術部門,畢竟那幫老少工程師們才是吃這碗飯的。
但沈宗良覺得不妥,笑著婉拒了。
他說他是負責人,總不能次次聽彙報都一頭霧水,叫人看笑話不說,誤了事就不妙了。
接連一個月下來,每次技術部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