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路汐陷入了夢境裡。
她又夢到了七年前的宜林島,門外,是街坊鄰居們四麵八方地議論著她父親自殺的畫麵,門內,是她站在狹窄的客廳裡,看著角落的陰影朝腳邊蔓延,像潮水,頃刻間就將她卷入了海底。
她往光的地方跑,穿過一道道光,來到了父親的房間。
有隻毛線編織出的小鴿子被放置在床頭,旁邊泛黃的舊詩集被翻吹得嘩嘩作響,最終飄落了一頁殘紙下來,筆跡潦草:“不要怕,汐汐,從今往後,前路會是光明……”
路汐醒來時,右手還緊緊攥著那張花店卡片,就好像是抓住了一個渺茫的機會。
臥室光線很暗,窗簾外的夜色洇著墨似的深沉,她早已習慣這種被噩夢纏身的感受,此刻睜開的雙眼總是濕潤的,微微放空地望著天花板,一直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拂曉將至,她才起床洗澡,將那張普通不過的花店卡片壓在了枕頭底下,隨即,等吃完早餐,便端了杯白開水,坐在了客廳沙發上。
整個一上午的時間,除了回複完微信工作群發來的近日行程表外,路汐指尖微頓一瞬,轉而點開了和容聖心的聊天界麵。
涉及到容伽禮有關的一切,路汐平時很清醒的頭腦就會變得亂糟糟的,正想著他坐在車廂內,壓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陡地,靜音模式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垂睫落過去,看到是容聖心發來的。
容聖心:“汐汐早安,聽司機說昨晚你回去路上一直跟我哥哥道歉,怎麼了啦,是有什麼誤會解不開嗎?”
短暫的幾次接觸下來,路汐也看出容聖心是個熱心腸的小天使性格女孩,她想了想,同樣用真誠地態度,回複道:“不是誤會,是我曾經做了一件冒犯到了他的事,他無論是生氣,還是不願原諒我都是理所當然的。”
甚至是像這七年一樣,音訊全無般地,將她徹徹底底逐出有關他的世界。
對她而言,都是懲罰。
容聖心:“汐汐你彆有太大心理壓力,哥哥看似不好相處,其實你隻要放低姿態順幾次他的意哦,他不會動真格去為難你什麼的。”
安撫完,過了半分鐘又發來第二條消息:“昨晚他回菩南山的臉色很差,我都不敢開口打探,不過你放心,如果哥哥那邊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跟你通風報信的。”
路汐回複了句謝謝,最終還是決定向她詢問:“可以把容伽禮的私人號碼給我嗎?”
容聖心:“啊,我哥哥有幾年……斷絕了電子產品,他沒有私人號。”
路汐嗓子乾澀,下意識捧起水杯喝著,很快半杯白水就見了底。
*
容伽禮沒有私人號碼,意味著她隻能原地等待他不知何時的回音,路汐心底想著不過也沒關係的,她都已經等待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了,又何懼當下這點時間?
隻是租借宜林島的事也會被牽連耽擱,路汐給赧淵發了幾條消息,詢問他是否考慮換個電影拍攝地,她可以騰出一切的時間安排,陪他去重新采景。
赧淵那邊回複她:“宜林島和不渡,跟你一樣都缺一不可。”
兩人年少起的多年默契讓路汐從字語行間品出了赧淵的深意,也唯有她懂。
時間很快到了月底。
沒能見到容伽禮,倒是在一場珠寶品牌的周年慶典上意外見到了他弟弟俞池。
後台的休息間,路汐剛做完造型,鎏金的裙擺順著椅子曳地,怕冷緣故,纖細清瘦的肩膀裹了一件寬大披肩,露得不多,隱約可見清晰好看的腳踝,在燈光下白到晃人眼。
門敞開著,時尚造型師和工作人員來回路過,而陳風意此刻有閒心,靠在手扶旁跟她分享八卦:“我剛在外麵,聽到有人議論鄔清妍偷偷在掉眼淚。”
路汐對鄔清妍的初步印象,還停留在借校園網劇飛升的新晉流量小花,以及新添了條:搓麻將的技術需苦練一番。
她靜等陳風意下文。
“說是這次活動準備的禮服跟另一個大腕兒顧詩箋撞衫了,還連撞兩套,我估摸著鄔清妍最近正熱,又攀上了漫星娛樂,她出道時清純形象本就跟顧詩箋撞型了,如今被人用咖位來壓,故意給難堪。”
這內娛無論走到哪兒,咖位大的,就能毫不講理地去甩大牌欺壓糊的一頭。
陳風意想到這,倘若赧淵那部電影讓路汐咖位往下掉,資源待遇十有八九就要跟著全部重新洗牌,忽地感到酸脹,酸得都要心碎滿地了。
而路汐沒有把他的心撿起來,反而去撿彆人的:“我不是還有備用禮服嗎?讓安荷拿給鄔清妍應急吧。”
“你這菩薩心還真是逢人就給啊。”陳風意嗤了聲,隨即身體卻很誠實的拿起她另一件淺綠色禮服裙,也沒喚安荷去跑腿,倒是自己親自送過去了。
倒不是去獻殷勤,隻是顧慮到小助理混圈沒幾年不懂說話藝術,萬一送個裙子,把顧詩箋給得罪死了。
路汐獨坐在休息間,沒會兒聽到腳步聲,以為是陳風意不到半分鐘就回來了,微微側過精致的臉蛋,先輕聲問:“沒送成?”
下一秒。
她看到了俞池把簇擁著他的保鏢團隊都留在走廊上,仿若是進自己地盤似的,漫不經心地過來,尋了個單人沙發坐,許是他換了一身純白色高定西裝,又將金色短發都梳得整齊,露出額頭和上鏡的精致臉龐。
路汐視線平靜又禮貌地端詳幾秒,發現他五官某個不經意的角度,確實和容伽禮生的有略微一點點相似。
但是這身糜麗乖戾的氣質遠不及。
“有事嗎?”路汐先柔柔地問。
俞池:“聽說漫星想花六千萬片酬都簽不下你當女一號?”
這內娛一有點小道消息就滿天飛,路汐正想用官方的話術回避他,誰知俞池下秒給她炒身價:“我今年要出專輯,一個億,當我唱片女主角。”
“……”
俞池又說:“沒拿一個億羞辱你意思,兩個億?”
“俞先生,強行給人炒身價也算是破壞行業規則。”路汐微笑提醒。
她那雙清透見底的眼眸絲毫瞧不出一絲世俗的欲望,也未被金錢給俘虜了。
俞池百無聊賴的審視著,性格有點兒邪,忽而轉了話鋒:“我哥那種身份的人不可能隨便給人搭順風車,也就容聖心那種笨蛋腦袋的人看不出端倪,你們什麼關係?”
路汐怔了下。
她自然不會逢人就說出和容伽禮的關係,而俞池卻沒什麼正經提起:“我哥下個月結婚。”
路汐明知道是假的,心口還是被什麼刺了下,臉白了瞬。
俞池像是洞悉出她反應,薄薄的唇角勾著似笑非笑:“怎麼回事,沒有關係也這樣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