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中介(2 / 2)

當流星墜落時 羅三白 10052 字 2024-05-31

“你是專業的,聽你的。”許含輝說,“我也第一次租,不懂,剛買沒多久。”

周輕揚隨口問:“二套房嗎?”

“太看得起我,”許含輝笑了,“就這一個還背著三十年貸款呢。這邊便宜,學區也好,就是離我上班地方太遠了,我買回來就沒住過,一直在公司那邊租的房子,這裡出租出去抵房貸的。”

“學區是挺好的,”周輕揚稱讚道,“你和太太很有眼光。”

“我有眼光,太太沒有,”許含輝擺擺手,“太太還沒找到我,說明眼光不怎麼樣。”

周輕揚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

這個笑比在電話裡聽到的那聲笑還要直白有衝擊感——是那種很客氣的、能讓任何人感到舒適的笑。

記憶裡的這個笑容曾出現在開學演講的主席台上,也出現在校門口的光榮榜裡。

落差帶來的不真實感再次向許含輝襲來,直到周輕揚開始擺弄隨身帶來的相機。

房子要掛到網上出租,需要拍攝3d全景圖。周輕揚固定好機位,向許含輝做了個請的手勢:“咱們得躲一下,不然會被拍到。”

許含輝點了下頭,進了客臥,隨便拉過了一把椅子坐下。

太客氣了,真的太客氣了。

一般來說,當發現生意對象是老同學的時候,就算是校園暴力的孽緣都能被攀成打是親罵是愛的關係。

怎麼周輕揚卻反而一直在用言語和行為提醒他兩人之間的毫不熟悉呢?!他甚至能感覺出周輕揚在刻意回避兩人“高中同學”的關係。

許含輝心想:怎麼回事?我這個“被緋聞”的人都沒說什麼呢,你怎麼倒是一副被奪了貞|操的樣子!

周輕揚對許某人的腹誹毫無知覺並認真工作,跟著攝像頭的轉動躲避不斷躲避,羽絨服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起伏。

許含輝發現他羽絨服上的薄雪已經化掉了,水漬浸濕了他的肩膀,幾顆逃跑的羽絨冒了出來。

他盯著那幾根羽毛,從抽屜裡拿出遙控器,打開空調吹熱風。

“周輕揚?”他忽然叫出聲。

周輕揚的動作短暫地一頓,轉過頭。

不是,怎麼真是周輕揚?!

他怎麼穿跑毛的羽絨服?!

許含輝在始終無法相信的不真實感裡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周輕揚的場景。

那是一個燥熱到蟬鳴聲聒噪的夏天,他們這個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的貧困山區裡開來了一輛風塵仆仆的大巴車,不出意外的話,那車上應該會載著一群說是前來支教,其實就是來體驗生活的城裡人。

而這所破舊村小學裡的三十一個小學生,需要站在烈日高懸的土操場上,向各位貴賓表達熱烈歡迎和誠摯感謝。然後排成三排,被這些人簇擁著拍下領取助學物品的照片。

剛在熱的發虛的土路上看到個車影,校長就滿頭大汗地衝過去迎接。他跑出門的時候回頭衝孩子們伸胳膊一揮:“都站好,快把衣服整理整理!”

學生們敷衍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因為人太少,所以整個學校隻有一個班,班長站在許含輝身邊,打滾兒似的背車軲轆話:“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同學……不對,尊敬的各位老師,各位……不對,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歡迎……熱烈歡迎您們來到我們許家村小學,然後……”

“許白小你是傻的嗎?就這麼兩句話你背一下午了!”旁邊的小孩給了他一腳,“你腦子叫你家豬拱了吧!”

許白小空有一個大高個,委屈起來臉都皺成了一團,哼哼唧唧說:“彆踹我,小心踹忘了。尊……尊敬的各位同學……不對。”

許含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很快就要人間蒸發了。

“老師……”有個離得近的五年級小男孩轉著腳腕,沒好氣地問,“我們還要在這兒站多久?”

許含輝隻是個剛中考完,連有沒有命繼續上高中都不知道的窮小子。出現在這裡完全是應自己小學老師——也就是校長的要求,過來帶一個暑假的學生,賺取一定量的生活費。

他才剛來幾天,還沒來得及長出身為人師的自覺心,所以連看都懶得看那孩子,高挺的鼻梁上站著一個“滾”字:“不想站就回教室去。”

小男孩抬頭望了他一眼,垂下了頭,沒敢動。

他們已經在下午四點的太陽下等了半個小時了,每個人都被迫滿頭大汗。

有個更小些的小女孩悄悄躲到了許含輝的影子裡:“他們今天會帶什麼?”

“還能是什麼?”小男孩嘁了一聲,“那書包還沒我媽用布縫的結實。”

“鉛筆也不行,鐮刀一削就斷。”

“上次送來的足球挺好的。踢了半個月才壞。”

一群孩子笑起來。

小女孩在一片笑聲裡低低地說:“可我不想拍照。”

笑聲在她的話音裡熄滅,許含輝終於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校長又匆匆忙忙地從外麵跑回來,布鞋上跑起了一層土,他邊著急忙慌地開柵欄門邊衝孩子們喊:“鼓掌啊,剛剛怎麼教你們的!”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來,最前麵的一個男孩子扯著嗓子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大巴車一路開進了塵土飛揚的操場裡,地上的紅布被掀飛了一個角。

幾個離得近的孩子在校長瘋狂使眼色下慢吞吞地走過去,趴在地上重新鋪好,用石頭壓住布邊。

許含輝忽然覺得非常難以忍受。

“你不想拍照是嗎?”他說,聲音小到隻有自己和小女孩能聽到。

小女孩茫然地抬起頭。

許含輝:“裝暈會嗎?”

小姑娘驚訝地看著他。

許含輝不想再等待,拎雞仔一樣拎起小姑娘的衣領把人扛在了肩膀上:“有人中暑了,我帶她回教……”

“啊!”小女孩忽然喊了一聲。

你“中暑”還吼這麼中氣十足是幾個意思?

許含輝知道小孩子煩但沒想到這麼煩,咬牙切齒:“閉嘴!”

“老師,是熊大!”

什麼玩意?

許含輝腳步一頓,茫然地回過頭,然後眼睛睜大了。

還真是熊大!

大巴車上居然下來了一隻熊大!

小女孩掙紮著順著他的身體跳下來,和其他孩子一起簇擁著跑上去。

許含輝愣在原地,看著本該載著一群衣著靚麗、對村小學的破舊滿眼同情的聖人們的大巴車裡走下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簡單的藍色牛仔褲和純白色T恤,頭上帶著一個巨大的棕色熊大頭套,懷抱著一堆彩色氣球。

氣球還不是普通的氣球,而是被彎成各種模樣的長條氣球,一大把,把熊大襯托得小小的,下車都有些艱難。

熊大立刻被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哇”聲淹沒。

一旁的校長顯然也驚呆了,沒想到大巴車上就一個人——不,一隻熊。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哎!同學們!都站好!站好!班長!我剛剛怎麼教你們的?”

可沒人聽他的。

“沒事。”那戴著頭套的人是個男生,聲音溫暖而乾淨,帶著笑意,隻安撫了校長一聲便又開始回應孩子們,“你要小狗是嗎?馬上。”

校長連忙把最激動的一個孩子拎走:“你乾什麼你!哎,老師,不好意思鄉下孩子不懂規矩。小許,音樂怎麼還不放!”

許含輝慢吞吞地伸手按下這個學校裡最體麵的電子設備——一個破破爛爛的錄音機。

早已預備好的頒獎進行曲播起來。

周輕揚笑了笑,手裡飛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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