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禹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沒亮。他怔愣片刻,爾後抬起手來捏了捏眉心。自打自己十二歲那年遇襲之後,他便時常會做一個夢。好幾次,他都以為自己能夠聽到恩人的名字,可每次自己都是在關鍵時候醒來。
關於自己怎麼被救的,他也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那次皇後手下的暗衛將他擒住,為了問出四皇子的下落而變著法子折磨他。等他被自家護衛發現並護送到京城裡時,已經是幾天以後的事情了,旁人都說,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撿回一條命簡直就是奇跡。隻有他清楚,若不是那個人給他吃了一顆續命丹藥,他這一輩子怕就要在那一天終止了。
“哎……”宋文禹坐起身來,歎了一口氣。正好這時天色泛白,他便索性披衣起身了。一番沐浴更衣後,宋文禹將懷仁招進來,讓他去小院通知阿金準備出門。
懷仁聽了,有些神色複雜地看了宋文禹一眼道:“爺,那邊的主子已經收拾得當,在大院裡等您了。”
宋文禹一愣,徑直帶著懷仁去了大院的花園裡。此時正值三月,園子裡的桃花開得正豔。宋文禹趕到時,阿金正披著鬥篷在那裡賞花。忽然一陣風起,花瓣紛飛。阿金褪下連帽,伸手將一枚花瓣握在了手裡。
懷仁站在一旁瞧著阿金的側臉,突然臉就紅了。這新嫁進來的大少奶奶光是側顏便如此動人,也不知道昨日爺第一次見大少奶奶時,是否也和自己一般驚豔。
想到這兒,懷仁忍不住偷瞄了宋文禹一眼,果然見到宋文禹正盯著阿金看得入神。
“走吧。”他冷不丁的一句話讓懷仁趕緊低下了頭,與他一起出現在了阿金麵前。
“少夫人。”懷仁剛一站定,就鬼使神差地給阿金行了禮。等到腦子反應過來時,又有些後悔了。畢竟,少爺到底認不認這個少夫人,他心裡還是沒底的。
阿金向他輕輕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隨後她便含笑瞧著宋文禹道:“夫君,咱們出發吧。爹爹在等著呢。”
“好。”對於阿金的這個稱呼,宋文禹沒有去糾正。阿金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粉飾太平的退讓罷了。
兩人一路上相敬如賓,相安無事。間中隻有一次談話。
宋文禹問她:“剛才在花園裡見你想事情想得入神,是在想什麼呢。”
阿金看了宋文禹一眼,半晌才將視線挪開:“我在想,這桃花的花瓣紛飛,像極了風吹雪。讓我有些想家了。”
宋文禹聽後,沒有再說彆的。兩人一直沉默相對,直到到了驛站,二人之間也再沒有交流
“夫君要進去拜見爹爹嗎?”走到沈萬千門前時,阿金特地轉過頭來問了宋文禹一嘴。
“你進去便是了。我在外頭等你。”宋文禹背著手站,拒絕的很徹底。
“那好,我去去就來。”阿金點了點頭,心平氣和地回道。她剛推門進去,懷仁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宋文禹回頭看懷仁,懷仁陪著笑臉道:“沒彆的意思,就是覺得……少夫人可真正讓人摸不透。”
那哪裡是摸不透,分明就是不在乎。
宋文禹在心裡回道,明明拒絕與之親近的那個人是自己,可不知怎的,最後心裡堵得慌的也是自己。總而言之,宋文禹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房間裡,沈萬千在來回踱步,看起來有些焦慮。一聽到門響,他發福的身子就立馬站住了。
“大姑娘。”沈萬千瞧見阿金冷若冰霜地站在那兒,趕忙跪下來行了禮。
“沈員外又忘了,而今我是你的女兒。你對我行這麼大禮,我可是要折壽的。”阿金戲謔地說道,沈萬千連連稱是,一邊抬手擦著額間的汗珠,一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大姑娘在宋府……可還好?”沈萬千看著阿金在自己麵前落座,神情複雜地瞧著阿金。
阿金低頭喝茶,聽著這話語裡似有試探,又仿佛帶著些關切,總算是抬頭看了沈萬千一眼:“你是怕我露餡嗎?”
“不不不,老朽不是這個意思。”沈萬千慌忙擺手:“隻是……隻是單純地擔心大姑娘您……”
“放心吧。通天閣既然收了你的通天令牌,就不會將差事辦砸。”阿金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隻不過沈姑娘那兒,還請沈員外多關照一些,莫要出了茬子。這可是欺君之罪呀。”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說起自己那個任性妄為的女兒,沈萬千便又是一陣汗顏:“若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想到求助……求助通天閣。大姑娘您……一定萬事小心。”
“我知道。”沈萬千的關心在阿金看來便是一種客套,她隨口應承下來,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與沈萬千道彆:“沈員外何時啟程回江南?”
“明日就走。”沈萬千籠著袖子回道,又滿眼希翼地看著阿金,似乎是想聽她再說些什麼。
然而阿金還是一臉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哀樂:“那麼我便先祝沈員外一路平安吧。”
說著,她便轉過身去帶著阿九離開了房間。沈萬千抬起頭來,萬般不舍地瞧著阿金離開的背影。良久,才重重歎了一口氣。
“姑娘,我瞧著那沈員外總是對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真是奇怪。”一出門,阿九就小聲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