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好好休息。我去看一看便是。”
“多加小心。”阿金點了點頭,在阿銀離開之後,又吩咐阿珍讓她從往生閣叫兩個人跟著阿銀一起下山。做完這些事情,她這才又坐回到蒲團上。
隻是不知為何,她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
……
不羈山下,從龍衛與守山人打得難分難解,雙方兵力均有折損。在且戰且退的過程中,阿九不自覺就成了守山人的主心骨。從龍衛們也敏銳地察覺出來了這其中的變化,在攻擊時都會將注意力放在阿九身上。
所謂擒賊先擒王,他們深諳此道。
“九姑娘,實在不行,你便先想辦法脫身,去給通天閣報信。我們掩護你。”
“不,他們就在等我們找援兵。”阿九用手背擦去唇邊的血跡,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與他們幾人對峙的從龍衛。
其他守山人見她心意已決,便不再吭聲。他們之所以來到不羈山腳下,有的是為了報恩,有的是為了求助。大家各懷心思,卻都不願意退縮。眼下還有戰鬥力的幾人站在這蒼茫大地間,隻覺得孤立無援,一股子悲壯的情緒油然而生。
“媽的,”其中一個光頭啐了一口血水,吐在雪地上,染紅了白雪,“咱們這麼退也不是辦法。都不知道應該往哪兒退。索性便主動攻過去,以攻為守,殺它個片甲不留。”
他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一個中年人,握緊了手中長刀,應道:“正有此意。”
眼見著其他幾人都已經調整了身形,蓄勢待發。忽然一白衣少年從天而降,落至他們身前,那蹁躚頎長的身形,讓一身狼狽的他們皆是看直了眼。
“少閣主。”阿九怔怔望著少年拿著的那柄尚未出鞘的長劍,一下便跪在了雪地裡。
“你已非閣中人,無需如此。”阿銀微微側頭,向著站在他身後的眾人冷聲說道:“你們往後退便是,後麵有閣中人接應。”
“好,好。謝少閣主救命之恩。”幾人從怔愣之中回過神來,連連衝著阿銀的背影道謝,拉著阿九就要往山後撤退。哪裡知道,阿九卻執拗地跪在那兒,並不願意起身。
“少閣主。”
“你也走。留在這裡,隻是累贅。”阿銀一邊說著,一邊眸子陰冷地瞧著在自己麵前排成一排的幾個人。
“少閣主,您一定要當心。”聽了阿銀的話,阿九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跟著其他幾人離開了這修羅場。
“……九殿下。”從龍衛之中為首的一人從隊列中站了出來,向著阿銀單膝跪下,“末將終於找著您了。九殿下,聖人有令,讓小的們將您安安全全地帶回去。”
少年漠然地瞧他,因著他剛才說的這句話,眼神更是冷冽,“你們找錯人了。我非你口中所言九殿下,我是這通天閣的少閣主,你們現在離開,我尚可留你們一條性命。如若不然……”
阿銀單手背在身後,拿劍的手也不見有任何動作。可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卻讓從龍衛眾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跪在他身前的領頭人徹底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千辛萬苦地尋到這不羈山山腳之下,好不容易找到了聖人讓他找到的人,對方竟然給他這麼一個答案。
“九殿下……”這領頭人很清楚,不論是進是退,自己和這些同僚恐怕都凶多吉少。他看著阿銀,禁不住喉頭哽咽起來,“九殿下,若是末將沒辦法帶您回去,咱們也是回不去了……所以,多有得罪。”
阿銀微微蹙眉,一臉不解地看著對方從雪地上踉蹌站起。剛才的那一場廝殺甚為激烈,這些從龍衛早已經遍體鱗傷。阿銀打量了眾人一番,認真地回道:“你若此時與我硬碰硬,並無勝算。”
那領頭人的臉上現出一抹苦笑,爾後,便拿起了手中的佩刀,“末將自知不是殿下的對手,可若末將空手而歸,怕龍顏大怒,牽連族人……殿下,請賜教。”
阿銀聞言眉頭更是緊鎖,片刻之後,他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名棲鳳。”
“好,那我便與你過兩招。”說著,阿銀便一手拔出了碎星。
……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阿銀便已經回來了。阿金瞧著他雪白的衣衫仍舊一塵不染的模樣,便笑道:“聽說你放了那些逃下山的人,甚至還帶回來一個昏迷不醒的養傷?”
“唯有此人,未曾對我下殺手,是一心求死。”阿銀看著阿金,一字一句地說道:“阿姐,我不明白,時至今日,為何那個人會想要我回去。”
“大抵,他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想要贖罪吧。”阿金想了想答道:“他可是用整個江山贖罪,你不心動嗎?”
阿銀垂下眼,沉默以對。阿金見狀,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從七巧沒了以後,阿銀就總是這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讓她看了難受得緊。
連著大好的江山都沒辦法讓他提起半分興致,阿金不知道該感到欣慰還是憂慮。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聽得阿銀突然出聲道:“我是義父的兒子,通天閣的少閣主。除了不羈山上,哪裡都不是我的家。他曾經害我母親一條性命,也差點害了我。而今給我這江山又如何?我要它有什麼用?阿姐,王都裡的人都好生奇怪。那個人很奇怪,這個棲鳳也很奇怪。”
阿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棲鳳是誰,她唇角微微勾起,饒有興趣地看著阿銀道:“看樣子,你並不討厭這個從龍衛的領頭人。但你可曾想過,你順手把他帶到了不羈山上,等將他的傷治好了,他終究是要回去的。那個時候,你讓他該如何自處?”
阿金說的這些,阿銀倒是都沒有仔細考慮過。當時棲鳳主動撞上碎星的時候,他就被他這種一心求死的行為給震住了,還有棲鳳輕聲的那一句歎息,“謝謝……”
阿銀不明白,他為何要對一個殺了他的人說感謝的話。於是他沒有多想,就將棲鳳從山腳下撈了回來。
阿金見他沉默,便知道阿銀現在心裡藏著事情,又不想告訴自己。於是她敲了敲桌子,讓阿銀的注意力再次放到自己的身上,“這個棲鳳,說不定就是用苦肉計好讓你將他帶上不羈山的呢。”
“所以我將他暫時安置在了斷腸崖。一來他可以安靜養傷,二來也可切斷他和外界的聯係。”
“嗯,還不算笨,”阿金挑起一邊眉毛,很是讚賞地看著阿銀,“但是他若被咱們救過來了,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他想離開,便離開。他若想留下,我也不會接受的。”
“好。”
一番問答下來,阿銀隱隱察覺出來,阿金這是在引導他開始處理閣中事務了。阿銀的心中起了一絲異樣,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金看,卻瞧不出一絲端倪。
“怎麼這麼看我?”阿金被他看得笑出來,伸出手來拍了一下他的頭。
阿銀沒躲,隻是縮了縮脖子,憨傻得有些可愛,“隻是覺得,阿姐這幾日與平日裡有些不太一樣,卻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阿金笑容僵了一下,旋即嬌嗔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說不上來為什麼,便是你想多了。這次帶上山來的傷員,便都交給你安置處理了,去吧,你先去忙吧,若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就彆來找我了。”
“是。”阿銀站起身來,向阿金行了個禮。臨到門前,又轉過身來看向阿金道:“那傷員中間有阿九,阿姐也不去見一下嗎。”
阿金翻書的手一頓,默默搖了搖頭,“不去看了。反正等她傷好以後,也是要請下山的。我這個時候去見了她,豈不是給她留了個念想。”
“那,我先走了。”阿銀遲疑了一陣,最後還是推門出去了。
他剛離開不久,阿金整個身子突然一軟,差點從軟塌上跌下來,阿珍眼疾手快扶住了阿金,心疼得幾乎掉下淚來,“姑娘,要不要去床上歇一歇。”
“不必。”阿金閉眼默默承受著從身體裡傳來的噬骨的疼痛。她如何都沒有想到,半道出家修習往生蠱,竟然會如此艱難。
“咱們……咱們不要再練了吧。姑娘您這又是何苦呢……”阿珍低聲說著,將一床毛皮毯子蓋在了阿金的身上。
先前受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再加上現下阿金又開始修習往生蠱,這讓她變得越來越怕冷。不過是吹了一點風,都能讓她冷得牙齒打顫。
“不行,往生蠱一旦開始修煉,就不能停下。非得將蠱蟲孵化出來才可以……”阿金說著,一把抓住阿珍的手。她手掌冰涼的溫度,凍得阿珍一哆嗦,“這件事情,你絕對不能告訴阿銀。他若知道了,義父和師傅就一定知道了。”
“是,奴婢,奴婢曉得的。”阿珍忍著眼淚,連連點頭,“那,那阿九那兒……”
阿金用毯子裹緊自己的身體,咬著牙回應道:“你代我時常去看一看她吧。讓她留下來,本來就不合規矩。再則,現下通天閣已是風雨飄搖,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也不過是多一個人擔驚受怕罷了。”
“姑娘……用心良苦。”阿珍小聲回應著,心疼地抱緊了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