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前任算吏留下的數字做底,大致估算出了結果,怕是撐不住的。”
說話的是學館中算學在丙科排前的寒生,“傾儘全力的話,能頂上六成。”
“六成……應該是夠了。”
梁山伯咬牙。
“這件事不能拖,再拖下去隻會更糟,儘力吧!”
堂下眾算吏和書吏表情算不得太好,他們養家糊口的前程都係在梁山伯身上,若梁山伯這個縣令坐不穩,他們拍拍屁股就要各尋生路,連再回學館讀書的機會都沒有了。
就衝這個,他們已經是係在一根藤上的螞蚱,隻能共同進退。
但發生在鄞縣的事情,他們也是聞所未聞,至少以他們的眼界和能力,完全看不懂梁山伯該如何破局,破了局又能如何全身而退。
一群人窩在後堂中將欠賬之人的債務情況整理成冊,再由書吏謄抄成不少副冊。這些副冊將交由衙役和皂班用於征討所用,但看牛班頭的表情,大約是不想接這個苦差事。
就這麼忙活到了午時,一乾人已經累得口乾舌燥,那劉主簿帶著吃食和剛剛擬好的布告來了。
梁山伯一看,全篇都是含糊文章,隻說鄞縣衙門要襄助本地富戶征討積年舊債雲雲,隻字不提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以及怎麼討,心中冷笑。
“寫的不錯,貼出去吧,再抄上十幾份,送給下麵各裡正、村長,讓他們在鄉間宣讀。 ”
他不置可否地將布告還給劉主簿。
“考慮到大部分百姓可能不識字,我會派幾個能言善辯的人守在布告旁邊,向百姓們解釋。鄉間那些裡正、村長,召他們到衙門來,我親自向他們解釋。”
劉主簿原本想隨便糊弄過去,反正布告上寫的含糊,都是官樣文章,可這梁縣令一派人解釋,這就難以糊弄了,相反,因為布告寫的含糊,問得人隻會問的更仔細。
於是他這下子急了。
“令長,縣中本來人手就不夠,哪裡還有人去做這個!”
“不夠?我看是足夠了。”梁山伯此時才亮出他的真實目的,“之前在縣衙裡辛苦的那些書吏、算吏和各班皂吏,左右現在也是無事,就都出去‘為民解惑’好了。我讓小江帶著兩個人教他們怎麼說,他們跟在小江身邊,學會了就去辦差!”
他帶來的都是新人,人生地不熟,可之前那些皂吏卻都是地頭蛇,對當地情況熟悉的很,百姓又皆畏懼,用來唱黑臉逼債,最是合適不過。
劉主簿聽得心驚肉跳的走了,一出門就被楊勉拉到了角落。
待聽得梁山伯不聲不響就把他的心腹都架空了,還派去做這個,楊勉氣得差點咬碎自己一口牙。
“這豬卑狗險的貨,我早就該看出他是個假老實的!”
他恨聲道:“他打的好盤算,叫我的人去做這討人嫌的差事,自己手下留在縣衙裡偷閒,他娘的,那外麵打殺他的人怎麼不下手把他也宰了!”
“那現在怎麼辦?叫兄弟們隨便應付一下了事?”
劉主簿討主意。
“那怎麼能?”楊勉猙獰著表情說道:“他梁山伯不是要向百姓討債嗎?就讓他討!”
“我讓他討的出不了縣衙大門!”
***
梅山彆院。
自從祝莊主將祝家莊煉丹房裡的器具搬到了彆院後,幾乎就再也看不到祝英台在梅林裡出沒的身影。
因為“煉丹”和“煉金”之術都屬於方術,素來不能為外人所聞,更不能偷看,祝英台執意將她煉丹的丹房放到了彆院原本貯藏醃漬之物的窖房裡。
醃漬之物氣味重,一直是在彆院僻靜之處,祝父擔心祝英台用煉丹的藥物做什麼傻事,派了懂煉丹的幾個家仆守著她,為她伺候爐火之事,對她煉金倒是不怎麼阻攔。
也是祝英台理論功底紮實,在煉金時花了些心思,除了用砷礦物煉製銅砷合金以外,竟將錫、鉛、汞等賤金屬也用自己的方法煉成了各種金黃色或銀白色的燦色合金。
這些玩物一樣的“假金”、“假銀”雖拿起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金銀,可乍然堆在那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堆堆“金山”、“銀山”,常常讓不知情況進了煉器房的下人看的神蕩魂馳,恨不得一頭紮進去才好。
對於這些沒什麼價值的假金假銀,祝少主素來寬容得很,權當是女兒多做了一些沒啥用的玩意兒。
沒多久,彆院裡的部曲和下人都知道祝家會造這種糊弄人的假金銀,因為不值錢隻是看著好看,祝英台也從不計算自己做了多少,不少人都從打掃器房的仆人那裡得了幾塊這種東西把玩,也不敢帶出彆院去。
知道自家主子有這種本事,器房裡時不時傳來的異響,祝家人也都是見怪不怪了。
“今天是不是又炸爐了?”
看著窖房那邊升起來的黑煙,一個仆人問自己的同伴。
“可不是,第五次了!”
那仆人搖著頭,“虧得莊主家底厚,換個平常人家,哪裡敢這麼煉!”
“好像除了聲音和煙重,也沒什麼厲害的。”
一個伺候丹方的家仆怕他們不敢進去打掃,安慰其他雜役,“這是煉丹中的‘伏火’之法,要用硫磺等藥物起火燃燒,以去掉其中的‘猛毒’,炸爐是小事,我還見過伏火沒伏好,整個丹房都起了火的……”
他話音剛落,窖房那邊猛然響起驚雷般的炸響!
這動靜太大,刹那間祝家莊裡的人紛紛奔出屋外,朝著那動靜響起的方向去看。
“不好,真的起火了!”
那家仆看到衝天而起的濃煙,驚得兩股戰戰。
“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