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藏拙守舊(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7496 字 10個月前

陳慶之從小就在蕭衍身邊當書童, 他從來沒有特彆的被教導過什麼東西, 所有學會的本事, 都是在給蕭衍當書童時,在一旁聽來的。

他其實很聰明, 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五經兵法,皆是一點就通。就連最難高深的棋術, 也在長期和蕭衍對弈的情況下飛快的提高著,在成年之前就能和棋術上品的蕭衍不分高下。

蕭衍出身蘭陵蕭氏,剛做官時就在衛將軍王儉的手下。在那段期間, 蕭衍開始學習兵法、並在戶曹裡任職,學著怎麼管理軍隊的後勤。

作為書童和隨扈,他也同樣吸收著在軍營裡的一切, 如何調兵遣將、如何提高士氣, 如何計算補給。

在蕭衍身邊的三十年間, 他學會了很多很多,但從最初一直到如今學會的最大本領, 是藏拙。

沒有人知道蕭衍其實善妒,因為蕭衍也是常人眼中的天才, 他從小驚才絕豔、非常人之輩, 很少有值得他嫉妒的人。

先皇後郗徽曾經說過一句話:“夫君若做一逍遙散人, 那必定是疏狂灑脫的名士;夫君若做一賢臣, 那必定是如同謝安一般的股肱之臣;”

“夫君若做提刀上馬, 那這萬裡江山也遲早都是夫君的。”

因為蕭衍是這樣的天才, 在同輩之中無出其右, 所以以陳慶之的才華和棋術其實都已經不同尋常,彆人卻隻覺得“他是那個蕭衍的書童,理應厲害”。

陳慶之知道彆人怎麼看他,他隻是個書童,所以即使他很聰明,他也從來不敢將這些本事表現的太過厲害。

他不敢讓人知道蕭衍看兩回才能記住的東西,自己一次就能記住;

蕭衍看兵書推演一夜才能推導出的結果,他仔細琢磨就能找到關竅;

他其實棋術早就已經超過了蕭衍,但無論在什麼時候,他也要維持著和蕭衍對弈,隻有執黑才能十局贏上一二的水平。

在這個講究風骨的時代,旁人都在看不到的地方拚命努力,在看的見的地方懶散成性;

唯有他,在彆人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他都表現的非常努力,而且是以一種拚了命的方式努力。

這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非常艱難、非常努力才得到的,而他那努力的方式,也給人留下了“到底是個庶人”的印象。

即使他根本不需要努力也能達到這樣的地步。

這樣的“努力”讓他平安長大、成為皇帝器重的主簿、能自由出入宮內外的近侍,也讓皇帝將他看做半個子侄,一些交給旁人不方便的事情,他都願意交給自己。

但也是這樣的“努力”,讓他半輩子隻能當個流外的小官,他入不得中樞,掌不得軍權,空有一身才華,隻能做做跑腿的事情。

畢竟他的才華,都隻是努力得來的。而努力得來的才華,遇上本就有才華的人更加努力時,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如今,他終於得到了一個機會,哪怕隻是老弱殘兵,哪怕是不受重視的騎兵,哪怕是皇帝一時憐憫才賜給他的機會,還會隨手收回去,他也想試一試。

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從小學習的兵法、韜略、文章、詩賦,他統統沒有儘力過。

他想看看,自己如果儘力了,能走到哪裡……

“陳將軍小心!”

花夭一聲低喝,駕著大黑向前一抄,堪堪把即將落馬的陳慶之截住,輕輕放在旁邊的地上。

陳慶之還停留在之前落馬的餘悸中,全靠一旁的花夭扶著才能不倒。

“子雲先生,太過防備自身之人,不適合練武,也不適合學習騎射。”

說實話,她從小在懷朔軍鎮長大,見著她父親教導過很多弟子,這其中有驚才絕豔的,也有平庸到學了好多年連槍法都學的亂七八糟的。

“要不,你先歇著,讓馬文才領著他們?”

但她還從未見過這樣,肢體如此不協調的人。

她被請來教導白袍騎,和其中自然也包括主將陳慶之和參軍馬文才。

陳慶之第一次騎真正的戰馬,就被戰馬顛了下去。這不是果下馬,馬身極高,又有自己的脾氣,陳慶之緊張之下膝蓋卡住了馬肚子,馬兒覺得難受,就動了。

但凡正常人要落馬,一定會想儘辦法揮舞四肢保持平衡,但陳慶之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要落馬之前手腳僵硬,就跟塊大石頭一樣往下墜。

聽說陳慶之會騎驢子,花夭還特意找來了一隻驢子試了試,發現與其說是陳慶之騎驢,不如說是驢子性子溫順,願意聽他的。

“我身為白袍騎的主將,怎能不會騎馬?”

陳慶之忍住那種眩暈,慢慢立直了身體,要爬上馬去。

“子雲先生,所謂學騎馬,就是在馬匹的顛簸和走動中找到和馬同步的平衡。可是你太過習慣於保護自己,一顛簸就會不自覺地想滑下來,這樣子學,是學不會的。”

花夭一眼看出了陳子雲的症結,猶豫道:“其實要想讓你習慣騎馬,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這個法子,有些粗暴。”

“哦?”

陳慶之爬上馬,看著身後幾百騎兵看向自己的質疑眼神,微微一笑:“我既然現在是主將,自當身先士卒,花將軍有什麼好法子,儘管試試。”

於是下一刻,跑馬場上就出現了一個被捆在馬上,一邊“啊啊啊”叫著一邊騎馬的白衣將軍。

陳慶之也不想叫,但他的理智沒辦法控製他的下意識,尤其當馬顛簸起來的時候,他能明顯感受到身/下這匹馬每一塊肌理抖動的頻率,每一個輕輕邁起腳步又撕裂大地的瞬間……

顛著顛著,陳慶之的身體在“保護自己”和“學習騎馬”的交戰中,由後者漸漸占了上風。

陳慶之跑第一圈時,白袍騎的新兵和老兵們眼裡還是不屑的表情,他們都知道這位將軍以前一直是皇帝的侍從,會來當主將也不過是得了個恩賞,之前的主將朱吾良不管多麼混蛋,至少他的騎射是過關的。

當陳慶之跑第十圈的時候,白袍騎的新兵們慢悠悠的地在校場上兜著馬,開始覺得臉有些燒,騎馬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當陳慶之終於找到了重心,不再大喊大叫、由著戰馬奔馳時,就連老兵也不由得動容,開始默不作聲的練習。

陳慶之身體文弱,年輕時刻苦“努力”熬夜太甚,耗了些底子,所以並不通武藝,但是他是白袍騎的主將,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能上陣打仗,至少不能成托彆人後腿的無用之人。

在一圈一圈的跑圈中,陳慶之終於掌握到了控製身體平衡的技巧,即使沒有那些繩子將他縛在馬鞍身上,他也可以穩穩地坐在馬上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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