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眼是北魏的名將,也是數百年來魏國最驍勇的勇將之一。他出身氐族豪酋之家,後來被選做軍主,主掌一軍,開始了南朝軍隊幾十年的噩夢。
蕭宏當年大敗京口的那場戰爭,楊大眼便是率先鋒軍的主將。
楊白華其實早有南逃之意,隻是時機一直不能允許,所以忍耐至今。
那臨川王蕭宏曾因楊大眼而大敗,連“蕭娘”這個外號都是楊大眼起的,他又從好友花夭那裡聽說蕭宏在梁國權勢滔天、兒子連蘭陵公主都敢染指,怕過去後因此受到迫害,忍耐了許久。
隻是那胡太後越來越荒淫無恥,不但日日限製他不得出宮,還派了貼身婢女監視他的一言一行,連如廁都要跟著,他在洛陽時,無論要去哪裡,都會有人竊竊私語,說他如何靠肉/體貪圖富貴。
還有猥/瑣者,處處宣揚他的“能力”如何如何超群,在後宮中如何醉生夢死,更有甚者在聚會的場合詢問其妻閨房之事,使得他的妻子不堪其辱,最終和他和離,讓他年紀輕輕便孑然一身。
鬼知道他貪圖什麼富貴,他父親是魏國威震四方的將軍,他的母親元氏是楊大眼的繼妻,出身魏國宗室,他繼承了父親的武勇、在仇池又有氐族的雄兵,根本不需要靠這樣的方式為自己掙取什麼榮華富貴。
如今蕭宏已死,臨川王府也失了勢,好友花夭因為出使南方有了門路,他便費儘千辛萬苦逃了出來。
因為“楊大眼之子”的名頭,他一到南朝,便有人向朝廷上報,後麵更是由梁**隊一路送達建康。
“這麼一聽,這楊白華也挺可憐的。”
這不是遇到職場/性/騷/擾了嗎?還是一拒絕就家破人亡的那種。
祝英台作為理科生,並不知道後世那首有名的情詩《楊白華詞》,隻是覺得這胡太後也太可怕了點。
潛規則就算了,還要人家一個年紀輕輕的壯漢一天到晚在宮裡伺候,有家歸不得、進出都有人監視,越想越可怕。
還好花將軍是女的,不是男人,否則說不得也難逃魔爪。
“但是他南逃到梁國,是不是就等於拋棄一切了?陛下會起用他作為將軍嗎?”
祝英台邊啃著手裡的鵝掌,邊問梁山伯。
梁國不太重用南逃的武將,像是蕭寶夤那樣做到一方鎮將的更是沒有,更彆說楊大眼還沒來得及在北方揚名就被胡太後收入了後宮之中,光靠一個名將之子的名頭,怕是沒有什麼機會在南方被重用。
這種事連祝英台都想得到,更彆說梁山伯。
“吃到臉上了。”
梁山伯伸手拭去祝英台臉上莫須有的油膩,心中感受著那光滑的觸感,仿佛在他指下停留不去,口中卻在認真回答著她的問題。
“如果天下太平,楊白華自然是得不到重用的,但現在北方好像要‘變天’;了,楊白華說不定能等到他想要的時機。”
“時機?”
祝英台愣了。
“領軍?”
“是,不過不是領我梁國之軍。楊白華所在的楊家是清水氐人,族中駐紮仇池,儘有漢武都郡之地。每當中原出現動亂,勢衰或分裂之際,楊氏即率氐、羌及部分漢人自保,待到和平時期、再投明主為君。當年楊家便是如此在魏國立足的。如果魏國內亂了,楊白華怕是要回仇池去。”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在政治上沒有什麼敏感度,分析給她聽:“如今魏國名義上的掌事者是元帝,但實際上是胡太後。楊白華如果現在回仇池,一紙詔書下來,為了他的族人,肯定還是要回到洛陽的。但如果魏國亂了,他回仇池便是保持楊家的傳統,可以拒守西境,不聽宣召,直到天下出現新的英主。”
“陛下未必看得上這支胡族混雜的軍隊,但北方如果真有亂的那麼一天,西邊如果不參與平叛,魏國就要亂上更久。朝中諸位大臣打的都是這個主意,所以才願意接納楊白華,說不得還要加賜什麼‘武都將軍’之類的官職。”
政治投資。
祝英台了然,心裡對這個胡太後一定要潛規則的“奇男子”更加好奇了,於是伸頭往窗外看去。
“怎麼還沒來?不是說今日進城嗎?”
她和梁山伯一起約在今日休沐,就是為了等著看楊白華進城的熱鬨。為此還求了東宮幾位主事,用了玄圃園的牌子,在這家必經之路的酒樓裡定了一個二樓靠窗的雅間。
因為楊白華是楊大眼之子,蕭衍為了宣揚梁國的“器量”,特意安排了禮部和內監今日迎接楊白華一行人入京。
楊白華的人馬能一路逃離胡太後派出的追兵安全抵達梁國,不用說一個個都是驍勇善戰之人,對於這樣的勇士,蕭衍即使不重用,也不會怠慢。
但是出於一種微妙的“比較”心理,蕭衍也不想這群魏國人進城時太風光,所以他特地將牛首山大營的白袍騎拉了出來,負責護送他們入城。
因為“**”的盛事,白袍騎現在可謂是兵強馬壯。有花夭留下的訓練騎兵的手冊,又有重利的誘惑,白袍騎的騎兵一個個拚了命的訓練,想要有上場的機會,精氣神早已經不可與之前同日而語。
跟不上進度的早已經被淘汰,留下來的都是精銳,再加上馬是寶馬、兵器甲胄是蕭衍賜下的那些臨川王府的“寶物”,不說彆的,光以“門麵”來說,白袍騎絕對不會墮了梁國騎兵的名頭。
原本白袍軍護送楊白華入城該是由主帥陳慶之率隊前往的,但楊白華是年輕人,聽說又年輕俊美、身強體壯,蕭衍擔心人到中年又孱弱的陳慶之壓不住場,便讓參軍馬文才換了一身戎裝,清早領軍先行在城門外列陣等候。
祝英台原本就對楊白華感興趣,再加上難得見到馬文才穿戎裝,便攛掇著梁山伯今日也休沐,跟她來看楊白華進城。
楊白華在北方受到迫害之事,在魏國並不是秘聞,可在南邊還沒有多少風聲,梁山伯身居要職知道的多些,馬文才有花夭和皇帝那邊的消息,自然也知道。
可大多數百姓並不知道這位“楊大眼的兒子”是為什麼南逃梁國的,隻是想來看看這位楊大眼的兒子是不是也和他爹一樣眼大如牛。
沒一會兒,房中的兩人聽到樓下人聲沸騰,窗外有人大喊著“人來了”,便有專門負責維持秩序的白袍軍拉起長繩,隔開道路兩旁看熱鬨的百姓。
上次北魏使者入城時建康城萬人空巷,各處都是擁擠不堪,使者差點沒能進城,然而經過“**”的洗禮,京中百姓已經習慣了如何圍觀盛事,就連白袍軍裡專門負責雜物的雜兵都已經熟門熟路,扯繩子設障礙斥退行人一氣嗬成,雖然場麵依然熱鬨,卻毫無雜亂可言。
楊白華隨著馬文才一起入城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不由得喟然而歎:
“聽聞南朝是禮義之邦,即使是尋常百姓也彬彬有禮,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隻要看這擁擠的人潮就知道來圍觀他入城的人有多少,能做到這樣井然有序,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