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子和三皇子焦頭爛額之時, 二皇子所在的豫章王府裡卻是歡聲笑語。
臨川王倒了, 他的門客頓時如鳥獸散,然而大部分可用之人, 都歸了蕭綜門下。
太子看不上這些人, 嫌他們品性低劣、手段狠辣, 然而蕭綜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清高”,他往日裡和褚皇後這樣的舊臣來往,又和蕭寶夤這種人有合作,早就已經習慣了在暗地裡行事, 也明白用人不看人品, 而看位置的道理。
這些門客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下了臨川王的船, 這世上也沒有多少船能比二皇子的更穩了。
加之他們是舊臣新附,更是有心要讓蕭綜看到他們的本事, 好更重用他們,於是當朝中對二皇子身份的謠言一起, 這些人就將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起來。
流言這種東西,向來是傳的最快的,更讓人糟心的是傳播流言不需要什麼證據,譬如說二皇子是前朝皇帝之子這種事,根本就是死無對證,總不能把蕭寶卷的墳挖開來問是不是吧?
更彆說蕭綜到底是不是懷胎八月就出生的, 除了能翻閱宮中舊卷的少數幾人, 誰能證明?
所以這流言一出就直擊要害, 根本就沒有讓人辟謠的機會。
東宮雖然做的隱秘,但畢竟和這些人比起來還算是“嫩”了點,這一查查到東宮頭上,甚至查出是太子心腹徐勉的手筆,所有人就“嗬嗬”了。
豫章王府的門客們往日裡跟著臨川王,什麼樣的流言沒見過?
他們的主子是個蠢貨,不但自己做壞事,全建康的人做壞事都恨不得栽贓在臨川王頭上,他們早習慣了這種事情,謠言一起,他們根本不關注辟謠的事,而是苦心要製造一個更大的“謠言”。
東宮是吧?
後宮之事是吧?
後宮所有女人都扳不倒丁妃,那皇帝呢?那郗皇後呢?
丁妃是如何翻身的,彆人不知道,臨川王身邊的舊人知道的卻不少。
畢竟蕭衍的父兄被蕭寶卷殺了後,蕭衍就把這個親弟弟接到了自己的府裡,像是養兒子一樣養大的,郗皇後是他的長嫂,也少不得日日請安問候。
郗徽當年無子且善妒,所有被塞進蕭衍後院的女人都沒有沾過他身,後來不是自行求去、就是被安排著賜給底下人,隻有這個丁令光死活不走,哪怕郗徽將她當做奴仆使喚,她每日都乾著重重的活兒,依然也無怨無悔。
她聲稱自己若是回了家,遲早也是被家裡人隨便找個人嫁了,如同買賣一般,還不如留下來當個奴婢,伺候蕭衍夫妻。
就這樣,她成了蕭衍後院裡除了郗徽以外唯一的女人,也因為太過逆來順受,最終降低了郗徽的戒心,成了郗徽身邊的貼身侍人。
哪怕她頂著後院姬妾的名頭,在那些年裡,也就是個奴婢而已。
貼身侍人是吧?要伺候吃食吧?
聽說郗皇後是在丁令光接近後那幾年身體才不好的,有貓膩啊!
郗皇後的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
哪有那麼湊巧的事,肯定是被害了啊!
二皇子是前朝皇帝的兒子?你當後宮女子承恩不需要檢查身體啊,萬一得病了怎麼辦?
肯定是有心之人傳謠啊,你問誰傳謠?誰得利誰傳的!
東宮的人散布流言哪裡有臨川王府那些舊人厲害,而且他們深諳流言爛大街就沒用了的道理,還做的虛虛實實,一開始並沒有傳出去。
臨川王府的舊人裡,有不少是曾經伺候過蕭正德的,蕭衍當年無子,蕭正德就被抱養了幾年,而這些人裡恰巧有一個婆子是郗皇後賜下給蕭正德的,曾經是伺候過郗皇後的舊人。
蕭正德犯事後,這些奴婢也被驅趕了出去,很多過的窮困潦倒,這婆子家裡的兒子好賭,於是便被設了局,一家老小的賣身契被攥在彆人手裡,又知道臨川王府這些人的厲害,這婆子隻能聽從安排,去時任光祿大夫的丁建光那敲詐勒索。
敲詐的,便是當年丁令光在郗皇後飲食中下藥的事情。
丁建光是太子的親舅,丁妃了解蕭衍的性格,自封為三夫人後從未為娘家謀過利,也沒有和娘家來往密切,所以丁建光一直隻有虛銜,沒有實職。
這種敲詐無憑無據,丁建光肯定不會任她敲詐,但她說的太真實,連丁建光也不敢篤定沒有,再加上丁妃和娘家不怎麼來往,他也沒辦法立刻入宮去問,心中焦急之下,竟派人去殺那婆子。
這些人本就不是為了敲詐,而是等著丁建光中圈套,那婆子被追殺自然活不了了,但死之前已經知道可能有殺身之禍,便提前送了封書信入禦史台,言之切切,甚至將當年丁妃如何買通她,代替自己做小皇子的衣服、如何給郗徽下藥雲雲,說的詳細無比。
她本來就是伺候郗皇後的舊人,當年郗皇後的喜好、生活習慣無比了解,這信隻要蕭衍一看到,就知道她確實是在郗皇後身邊伺候過的,不會造假。
禦史台收到信後,果然不敢擅專,連忙送去了宮中,蕭衍果然震驚要求禦史台暗中徹查此事,於是禦史台查到了婆子的死,也查到了是丁建光的人下的手,現在死無對證,想要再徹查也沒法往下查了。
有時候信任的崩塌就是一瞬間的事,根本無需證據。
蕭衍的逆鱗是郗皇後,即便他現在富有天下,也無法遮掩他曾是個失去妻兒的鰥夫之實,而郗皇後和佛念的死,是他一直以來的痛苦和遺憾,也是讓他無法逃避的自責。
在郗徽最需要他的那幾年裡,他在為了父兄複仇而征戰,根本沒有辦法陪伴在她的身邊。
蕭衍一直以為是自己的疏忽和冷落讓郗徽鬱鬱而終,他在妻子死後第三年才讓當時伺候郗徽有功的侍婢丁令光懷了孩子,如今突然一切都是後者的算計,於是那封信,讓他的疑心和恨意就猶如蔓延上參天大樹的藤蔓,瘋狂地生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