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統看著站立在殿中,猶如渾身都在發著光一般的馬文才,再看看雖然不發一言,卻明顯胸有成竹的弟弟蕭綜,隱隱覺得自己已經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他們都是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然而卻自有一股英武之氣。
看到馬文才在朝堂上侃侃而談的樣子,蕭統心煩意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會結交才學之士,這麼多年來卻沒有招攬過馬文才。
他雖沒有武功,但是這種這種成長起來之後“出能為將、入能治國”之人,一旦收歸東宮,沒有武功又算什麼?
是了,他也曾想過招攬馬文才的,可那顆痣太礙眼了,總提醒著自己其實並不是嫡長子,所以自己總是隱隱忽略掉他……
他也想招攬馬文才,然而他出身不夠高貴、文章不夠華麗,和東宮諸學士格格不入,自己其實有些嫌棄他。
他打探過,這個馬文才開酒樓、製白糖,私底下還做著許多買賣,後來更弄出什麼賽馬會,如此追求阿堵之物,不是他想要的人。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早知如此”的事情,皇帝不鹹不淡地敲打完了東宮一脈的官員,便以不容猶疑的態度確定了要接受元法僧獻書的事情。
馬文才今日在朝中提出的觀點,不但很多和這位君主不謀而合,而且比他想的還要細致,更重要的是馬文才的態度。
朝中這麼多大臣,偏向東宮的臣子明知取了徐州對國家有益、卻為了鞏固東宮的地位而不願推行;
其他臣子,也大多因為不願和東宮交惡而不願發表意見,哪怕蕭綜知道這件事對自己有利,怕是也忌憚太多,根本不敢為自己爭取什麼。
蕭衍自己並不是從儲君之位登上龍椅的,然而沒接受過太子的教育,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太子。
在他看來,如今的蕭統和蕭綜,都沒有為儲君的“器量”,也沒有統禦江山的能力。
他想要的國之儲君,需要化家為國,明白梁國需要什麼,什麼樣的選擇有利於國家,而不是有利於自己的地位。
看著發表過意見之後便謙恭地立於朝下的馬文才,蕭衍的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失望。
如果他的佛念不死,接受著郗徽和他的教導長大,應當會像是馬文才這樣吧……
有郗徽的堅持和決斷,也有自己的手段和胸襟。
不會過於優柔寬厚,要有底線和原則。
為什麼,馬文才不是他的兒子……
看到被東宮官員們擁簇著的蕭統,蕭衍情緒低落,也不知是出於思念發妻的悲涼,而是出於對兒子們的失望,竟然就在這般敏感的朝會上,長歎出聲。
“朕隻是老了,還沒有到要死的地步呢!”
此言一出,群臣駭然,太子和幾位皇子更是直接跪下了。
“父皇春秋鼎盛,必能萬歲無疆!”
“陛下慎言啊!”
好在蕭衍的低落隻是一瞬,他也明白自己這時候更不該有的便是示弱,所以出聲讓跪下的兒子們起來,強打著精神,對徐州之事做出了決意。
“著散騎禦史朱異為使,明日啟程,立刻前往彭城,安撫徐州。”
朱異為人圓滑,長袖善舞,身份地位又適合做這種事情,之前有幾次接待南投的魏臣,也都是他負責的。
“臣遵旨。”
若真能說服元法僧,這便是大功一件,朱異自然高興地領下了差事。
“著豫章王蕭綜為主帥,都督眾軍,率軍應援彭城,鎮守徐州。”
蕭綜怔然,不敢置信地出列,而後欣喜地接受了軍職。
他從未領過軍,此番出征,皇帝必會給他調動徐州附近能征善戰的將領,他隻要到達邊境就可憑著兵符調動軍隊。
這是父皇對他莫大的信任。
其餘眾臣卻紛紛看向馬文才。
皇帝這番指示,明擺著是完全按照馬文才的進言在行事。
若馬文才是尚書令、仆射官,這般言聽計從倒不會有多引人側目,可他如今不過是一散騎禦史,有的武職也隻是小小的參軍,能參與朝議都是看著他是天子近臣的資格,此番一鳴驚人,已經是駭人聽聞了。
可就像是還不夠似的,蕭衍接連著又下了一道敕命。
“著白袍軍領軍陳慶之、參軍馬文才,領白袍軍,護送豫章王前往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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