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夭在外麵絞儘腦汁的時, 馬文才正在篝火旁和魏人吹噓著自己賺錢的本事。
“當時有位你們魏國來梁的將軍,名喚花夭的, 說是讓我幫她賺幾斤金子。我當時覺得她太小瞧了我, 既然找上我, 怎就賺幾斤?也是我年少氣盛,和她打了賭,賭能讓她賺上百金……”
夜色寒涼, 絕龍穀裡有寒潭, 更是潮氣鑽入骨髓, 他們住在山洞裡, 可沒有鋪蓋和被褥, 夜裡靠在一起依然冷得難受, 於是圍著篝火瞎扯淡就成了排解緊繃神經的唯一方式。
馬文才年紀雖輕, 可閱曆絕對不是同齡公子們比得上的,況且這又是真事、他口才又好,說的張著嘴聽馬文才吹牛的魏人們聽得差點流出口水,一個個心馳神往,恨不得那個和他打賭的魏人是自己。
他們睜大了眼,圍坐一團,聽著馬文才如何利用花夭的身份作為中間人牟利、如何抽成, 再如何將帶來的不值錢東西換成請便易於攜帶的貨物,來回之間, 已經賺了百金。
“馬參軍, 你是在開玩笑吧……”
也有人不信, 提出質疑。
“那花將軍我聽過,是武帝時花木蘭的後人,在六鎮極為有名。”
這些魏人裡有人是六鎮出身,聽完馬文才的話後噓他,“馬參軍既然知道花將軍,肯定是認識的。”
“我之前一直好奇為何梁國會有大宛馬,難道馬參軍打賭贏得就是花將軍家傳的寶馬?”
又有一人好奇問。
那馬自然不是打賭贏來的,但馬文才必須得塑造出自己高深莫測的一麵,當下不置可否的淺笑,讓眾人順理成章的誤會了。
“馬參軍真厲害,大宛馬即使是天子也沒有幾匹呢。聽說花家隻有嫡係才有大宛馬,而且一直是當聘禮或嫁妝的,想不到輸給了馬參軍。”
幾個魏人用敬畏地眼神看著馬文才。
“啊,那這麼說,這個賭約怎麼來馬參軍都吃虧啊!贏了得了人家的嫁妝可花將軍得了百金,輸了就要賠錢給花將軍……”
一說到“嫁妝”,大半魏軍都用詭異地眼神看著馬文才。
“聽說花家用大宛馬求娶或者求嫁的人家,還沒有不成過的。”
“……”
馬文才提起這件事,原本是覺得他們和花夭一樣窮慣了,聽到自己賺錢的本事會把自己當財神爺,少一些對他的敵意,沒想到又會歪到這上麵去,當即覺得有些窒息。
“咳咳,是嗎?我還沒聽說過。”
馬文才打著哈哈忽略過這個話題,想要把話題轉到正軌上,“說起來,我與諸位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等從此處脫困,我就去求個人情,讓諸位不去南邊,入我白袍騎中,我白袍騎有一賽馬會,乃是……”
於是他巴拉巴拉巴拉的說起京中的白袍騎如何與人賽馬,如何賺錢,說得白袍騎人人腰纏萬貫一般,讓魏軍們越發向往。
他們都是那日元鑒下的潰兵,自然見過那夜天神一樣殺入營中的白袍騎。
他們還記得白袍騎人人手持長槊、身著銀甲,騎著的是他們魏國羽林軍中才有的河西白馬,馬如龍人亦如龍,還以為梁國突然舍得花錢裝備騎兵了,卻沒想到原來這些裝備自己的行頭都是自己賺來的。
當兵打仗,有的是為保家衛國,更多的卻是不得不當兵打仗,其中騎兵是精銳最受重視,這些被分給馬文才的魏人卻大多是老弱病殘,一聽能進白袍騎,精神頓時一震。
“我們真能出去嗎?”
有人用擔憂的語氣喃喃自語,低落的氣氛也隨之而來。
“會出去的。我是白袍騎的參軍,陳將軍是我的半師,不會任我失蹤。”
馬文才笑著說:“梁國是一定要奪下定陶保證水路通暢的,這裡是必經之路,隻要有大軍開拔到附近,就能把我們救出去。”
他笑了笑,又說:“何況,還有不少人跑了出去。你們不相信我,難道不相信你們自己的同袍兄弟會想辦法嗎?”
這番話讓不少人重振精神,又開始嬉笑起來。
他們被困在這裡八天,先是到處找尋出去的路,在發現沒有辦法出去後便放棄了再浪費時間和精力,開始想辦法在山穀裡活下來。
這裡雖然是絕地,人無法在懸崖上來去,但還有些山羊之類的動物能來去,這些魏人有不少會打獵,一開始倒是打了不少獵物。
隻是他們人多,這些獵物吃不了一天,而且大概是這裡的危險被動物們察覺,接下來的時間再難找到獵物,隻有偶爾能打下路過的飛鳥塞塞牙縫。
馬文才雖然出身士卒,但之前在浮山堰時也流浪過,倒不嬌氣,他名義上是首領,得了獵物卻一律平分,沒得吃也跟著他們一樣餓肚子,比很多魏將更能服眾,而魏軍多是職業軍人,軍紀服從的紀律性很高,一開始沒出現什麼亂子。
也幸虧這裡有處寒潭,水源沒有斷絕,否則吃不飽就算了,還沒有水,肯定要餓死。
後來的幾天,缺糧開始漸漸讓眾人身體出現了各種問題,但是馬文才嚴禁他們殺馬取肉,領著他們在寒潭裡捕魚。
這寒潭裡的魚不多,且靈動無比,馬文才讓他們取了大魚,將小魚扔回寒潭,再挖些能吃的野菜,每日隻能勉強維持不餓死,卻至少還有了希望。
每天夜裡,馬文才都會和他們聊聊天,先用財帛打動,又用前程保證,在被困的日子裡給了他們很多希望,再加上馬文才是即使落入絕境也不認命的性格,所以被困了七八天,雖然每個人都狼狽不堪,卻還沒有產生什麼動亂,也沒有放棄希望。
見到自己又安撫了一天,馬文才心中鬆了口氣,可繼而升起的卻是深深的擔憂。
他雖然能忽悠住這些老弱殘兵,卻知道隻能忽悠一時,等到山窮水儘的時候,再多的言語也無用了。
何況被困在絕地,精神上會有極大的壓力,時間久了,會瘋都有可能,連他這前世當過怨鬼的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彆說這些被蕭綜精挑細選的老弱殘兵。
而且,他已經被困在這裡八天了,按照正常推斷,他這一支人馬消失了八天沒有消息,外麵又有成功跑出去的殘兵,絕不會沒有人來打探。
可過了這麼多天,他每天都派人到外麵亂石那裡打探消息,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說明附近根本沒人來。
這絕不肯能,哪怕蕭綜有意隱瞞他的失蹤,陳慶之和白袍騎也不會讓他這麼消失……
除非,外麵出事了,已經顧不得他了。
一想到外麵可能有更大的變故,馬文才心中便憂愁不已,可外表卻不能表現出來。
他本走的是清雅君子的路線,但為了讓這些魏人不至於絕望發瘋,每天卻要表現出古道熱腸的糙漢樣子和他們打成一片,也好在他有救了魏軍俘虜的名聲在先,才沒有產生更大的動亂。
懷朔四虎倒是知道他的性格,不過現在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不會揭穿他,偶爾還要配合他安撫這些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