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在建康時有意和蕭統爭位,也就沒那位太子什麼事了……”
從頭到尾,蕭綜沒有提一句有關實質的“承諾”,也沒有應允他能得到什麼地位和好處,卻已經勾的他內心動搖,甚至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感。
可想而知,當初的陳慶之和那些想要改換門庭的草野豪俠聽到他這番言論,該如何納頭就拜、奉為明主。
馬文才臉上的動搖和讚歎絕不是做戲,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認同,從他進入建康至今,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除了蕭綜,哪怕那位讓世人稱道的烏衣巷主謝舉,都不曾讓他如此心悅誠服過。
正因為他臉上的動搖和讚歎不是作偽,蕭綜也看出他現在正處於掙紮之中,立刻又是一番趁熱打鐵。
“我知道你有奇才遠略,也誌度弘遠,人皆莫及,但今時今日已經不同往昔。自古至今,除了漢篡秦和五胡亂華之時,就沒有寒門能成事的時候。就算你不願接受我的招攬,想要坐收漁人之利搶先攻下洛陽,也守不住這錦繡山河……”
蕭綜說這話時,並沒有傲慢之態,甚至十分平靜,像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我淪落魏國,可謂是孑然一身,卻依舊能夠成就現在的局麵,為何?皆因我是皇子出身……”
“我能用奇謀巧計謀事,你也是如此,但即便你打下洛陽,無論是梁國還是魏國哪一隻兵馬反攻,你便要丟了這北朝的國都。魏國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四周強敵環伺,這北朝的帝王之位,蕭寶夤坐不下,元冠受坐不下,元子攸坐不下,爾朱榮坐不下,無門閥支持無大義名分的馬文才你,更坐不下!”
他拍了拍自己,矜持一笑。
“你和陳慶之求不來的強援,我可以。你再怎麼能乾也變不出百萬雄師,我卻能從梁國調來援兵,我亦能從南朝討要來更多的糧草物資,甚至於人口。”
“我有整個南朝作為倚仗,如今無論誰得了蕭寶夤的兵馬都無法坐穩北朝的江山……”
蕭綜看向馬文才,眼中是震懾心魄的自信。
“唯有我可以!”
這最後的幾個字,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馬文才終於折腰。
他似是終於認命,躬身而拜。
“願為殿下效勞!”
“好好好!”
蕭綜終於說服了這最“頑固”的反對派,此時也是大喜過望,連忙伸臂扶起拜服的馬文才,眉開眼笑道:
“他日我若能入主洛陽,陳慶之就是我的大司馬、我親封的梁王,而你馬文才,就將是我的梁國公……”
隻有將他真正折服,蕭綜才會做出許諾。
否則,承諾變成了招攬的“條件”,對馬文才這樣的人來說,毫無意義可言。
從梁國小小的縣侯一躍成為公卿,即使是馬文才也不禁動容。
“到時候,你增邑萬戶,可以名正言順的成就自己的霸業。你若留在朝堂幫我,尚書令的位置就是你的,若你不願留在洛陽,那徐州刺史的位置,我也可以讓你有名有實……”
他想了想,又說,“我聽陳將軍說,你和懷朔的花夭情投意合,若你想要帶兵,我也可以讓你鎮守六鎮,讓六鎮兵馬聽你調遣,成為鎮守一方的諸侯。”
在“拉攏”人上,蕭綜可謂是體貼入微,不但為他想好了好幾條路,甚至打消了他會卸磨殺驢的疑慮。
六鎮兵馬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戰,馬文才要是和六鎮出身的名將花夭成親,那鎮守六鎮便既有人望又有官職,假以時日,何必擔心蕭綜鳥儘弓藏?
馬文才既然答應了“投效”,也就乾脆利落不脫泥帶水,點頭道:“這些都是後話,先得送殿下入了洛陽,才有今後的榮華富貴……”
他直截了當地問:
“殿下需要我做什麼?”
蕭綜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陳慶之帶兵能力確實超強,可有時候有些顧首顧尾過於謙卑,反倒沒有和馬文才相處起來自在。
所以他也回答的很是痛快。
“我需要你開具文書,派人送我前往長安。我還要你手書一封,說明我領大軍回返時會讓出潼關,並協助我攻克洛陽,以你魏國和梁國的印信為證,助我收服蕭寶夤的兵馬。”
有這兩者幫助,他到達長安後收服蕭寶夤的兵馬就容易的多。
在他人看來,他是蕭寶卷的兒子,同樣的手書他離開之前陳慶之也寫了一封,他那封上寫明的是以白袍軍和魏國兵馬相助。
有了陳慶之和馬文才的人馬,他的兵力就足以和蕭寶夤的齊軍抗衡。蕭寶夤如今已死,長安必定混亂不已,他再加以拉攏和分化,必然能拿下長安。
潼關和雍州拿下,魏國西邊半壁江山已經得手,再圖洛陽便易如反掌。
蕭綜索要的東西對馬文才來說一點都不難,況且之前褚向過關要的是同樣的東西,馬文才準備起來可謂是熟門熟路。
非但如此,馬文才還親自挑選了上百個精壯的士卒,將他們交由蕭綜,保護蕭綜的安全。
雖然他知道蕭綜暗地裡一定也有豪俠劍客保護,但這支來自他的人馬代表了他的立場,在某種意義上也能證明蕭綜的實力。
馬文才如此“體貼”,蕭綜也是無比欣慰,自然不會退卻了他的好意,未免遲則生變,他得了馬文才的幫助後便立刻出發前往長安。
馬文才將蕭綜送出潼關幾十裡,臨分彆前,狀似不經意地一問:
“殿下,我很好奇,若是我當時沒有答應你,反倒將你扣下作為人質,你會如何?”
蕭綜嘴角一揚,一點都不奇怪馬文才會問起這個問題,也狀似隨意地回答:
“其實在我離開永寧寺之前,我的老師達摩禪師就已經出發前往梁國了。”
馬文才一怔。
“他曾預測出佛門將有大劫,而我是應劫之人,所以當初才收我作為弟子。我亦承諾他日若能得了北朝,依舊善待佛門。”
他看了眼呆住的馬文才,笑眯眯地說:“待你們都來了洛陽後,他又預測大劫應在南方,而不是北方,於是決定南下梁國,化解佛門的劫難。”
“我那時布局已成,就等收網,豈能坐視出現變化、功虧一簣?所以便讓陳慶之出具了南下的文書,讓達摩老師帶了我的信件,前往建康,交由我的父皇和兄長,說明我的計劃。除此之外,我還有另外一封信,是用來提防你的。”
“老師曾學過輕身的異術,能一葦渡江,在山嶽間穿行如履平地,可日行千裡,算算時日,現在他應該已經在建康了。”
達摩是有名的高僧,連梁帝都曾親自接見過他,後來達摩離開梁國,梁帝甚至派人追趕了十幾天,才無功而返。
如今達摩去而複返,以梁帝的性格,自然依然會恭敬迎接。
饒是馬文才再怎麼計略過人,也想不到他的後手不是陳慶之,不是招攬的亡命之徒,而是佛門理應出世的高僧?!
“不過你不必擔心……”
知道馬文才現在肯定在後怕,蕭綜笑著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安慰他。
“隻要我拿下了長安,那信就不會送到父皇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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