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大廈將傾(2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5678 字 10個月前

他們半月前就派了斥候打探過,洛陽城裡守軍不足五千人,就算調集了城中私兵也沒有多少,他們三萬大軍在此,無論如何也能把城門嚇開。

無論褚向也好,還是齊軍其他的老臣也好,心情都很輕鬆。

一路大勝到了這裡,想要得到洛陽城,最多不過再花費點功夫,多費點口舌,他們俘虜了爾朱榮那麼多降兵,最多不顧驅趕這些敗兵去攻城而已。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齊軍大喝之後,城頭上齊齊出現了無數人馬。

此處是洛陽的外城,僅西麵一段就有十裡長,有三座城門,城頭上站滿守軍時,足以容納幾萬人。

但洛陽從未真正被“攻下”過,大多是直接開城投降,從建城以來,就沒有沾滿過人的時候,也就造成洛陽很好攻打的錯覺。

可此時的洛陽城頭上,是確確實實站滿了守城的士卒,且大部分士卒手中都持著弓箭,隨時可以萬箭齊發。

這一下,讓齊軍上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不是剛才主帥褚向下令不要繼續向前,他們要是貿然過了護城河,怕是要被一起射死在城門前。

那城頭上的守將顯然也很可惜他們沒有上當,大笑著對著齊軍陣中呼喊:“此城已有了主人,齊王的人馬還是速速離開吧!”

蕭綜和陳慶之的計謀全是為了消耗魏國的有生力量,褚向很確定無論是元冠受大營還是洛陽城中都不可能再有超過萬人的正規軍,那這一支守城的軍隊又是從哪裡來的?

能開弓矢的可不是一般士卒,大部分士兵練的都是槍、矛、刀這樣的武器,開弓射箭需要臂力更需要長久的訓練,否則隻會誤傷了自己人。

哪裡來的這麼多老兵?

此時此刻,褚向哪裡還不知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有些懷疑城中是在使詐,讓百姓登城喬扮士卒,褚向實在是意氣難平,命令齊軍的讚者對著城頭上吼了一嗓子。

“敢問現在的洛陽之主是誰?”

那城頭上的守將哪裡不明白是齊軍不死心,大笑著高喊起來:“兄弟們,他們覺得我們這麼多人是騙人的,告訴他們,我們是誰的人馬!”

“任城王!”

“任城王!”

“任城王!”

霎時間,山呼海嘯一般的吼聲驚天動地,不僅僅是西段外城的城牆,從城中的郭城中也發出了一般回應的呼聲,顯然洛陽城可以動用的士卒,絕不止齊軍看到的這外城人馬。

都是多年征戰的老將,蕭寶夤的舊部麵色煞白,忍不住催促褚向離開。

任城王元澄在魏國的威望,大約就等同於當年的謝安在晉軍之中的威望。

在宗室遭遇大劫、剩下的宗室又在元冠受那被爾朱榮屠了一遍之後,任城王恐怕是僅有的幾位拓跋皇室血脈了。

最主要的是,他們再怎麼消息不靈通,也知道任城王是跟著葛榮舊部一起消失的,葛榮的軍隊都是六鎮軍戶子弟,那這城裡,必然還有大量騎兵。

缺乏足夠的攻城器械,又沒有充足的時間準備,麵對這麼多守軍,想要攻城簡直是天方夜譚。

守城的不光是步卒和弓兵,也有大量騎兵,要不趁早離開,說不定還要被騎兵追擊。

褚向再怎麼不通軍事,也知道現在這情況不對,立刻下令離開。

“太子殿下,我們現在去哪兒?”

三萬大軍熱血沸騰的一路東進,到了洛陽城下卻铩羽而歸,此時頗有“拔劍四顧心茫然”之感。

褚向倒還算鎮定,思忖了一會兒,歎息道:“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先和馬文才的軍隊彙合吧……”

“那是往回走?”

幾位齊軍大臣有些不甘心。

“任城王的人占了洛陽,沒法再往東走。南邊是白袍軍打下的城池,我們現在不好和馬文才、陳慶之撕破臉,隻能往回走了。”

褚向心中煩悶,口氣也不是太好。

“否則呢,往天上飛不成?”

選擇了方向,幾萬大軍開始回撤,還沒離開洛陽城多遠,就發現被一支人馬阻住了去路。

還未反應過來,又有斥候報從洛陽城中追出來一支騎兵。

這,他們這是被包圍了?

前後夾擊?

褚向麵如死灰,隻能眼睜睜看著堵住他們去路的人馬中走出一位將領,手持著一把幾尺來長的大刀,仿佛關羽在世,威風凜凜地橫刀立馬,阻住了他們的去路。

“齊軍主帥何在?聽聞貴軍主以前是在馬頭城管理買賣的,出來和我做個買賣吧。”

那人聲音沙啞,帶著雄雌莫辯的磁性,抬頭向齊軍陣中看來。

褚向聽到那聲音身子就是一震,不敢置信地也望了過去。

兩人目光一遇,褚向更是頭痛欲裂。

“來將可是花夭花將軍?”

花夭顯然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提前埋伏在了洛陽城外,之前更是明明能攔下他們卻硬是放了他們過去,就是為了現在能前後夾擊。

他們的人馬和馬文才約定今日發動攻擊是臨時起意,不可能這麼快就被東邊的斥候發現,何況爾朱榮南渡一事連他自己軍中都保密,又怎麼能讓任城王的人馬提前入主了洛陽,還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出去?

隻有一個可能……

——他們早就知道了這個計劃,並趁虛而入,先行一步占了洛陽。

“褚向,不,現在應該稱蕭向了。好久不見,彆來無恙?”

花夭和褚向也算是老熟人,還曾作為同伴一起出使過建康,此時倒沒有什麼殺意,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

“花將軍在此,那肯定與馬兄脫不了關係。”

褚向何等聰明,腦子一轉,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無論是他、蕭綜、爾朱榮還是陳慶之,都被馬文才算計了。

他幾乎是椎心泣血,還要強忍著和花夭周旋:“不知花將軍攔在此處,是要和我做什麼買賣?”

說話間,後方的追兵也已經趕到,領軍的竟是青州起義軍的首領邢杲。

眼見著大軍重重包圍了自己的人馬,褚向和剛才的爾朱榮一樣,隻以為大勢已去,長歎一聲。

“聽聞蕭軍主之前俘虜了不少爾朱榮的舊部,這些人大多是我六鎮子弟,因戰敗不得不歸順爾朱榮,還望蕭軍主能夠歸還這些俘虜。”

花夭說話倒是很客氣。

“隻要蕭軍主願意放還這些人,我可以放你們離開。”

剛剛俘虜的爾朱榮舊部本來就是個麻煩,還要褚向派人看管,此時可以將俘虜換一條出路,這“買賣”實在優厚到不可思議,甚至讓人懷疑是有什麼陰謀。

崔司徒和陳珂立刻出聲反對:“殿下,就怕他們收下了俘虜,卻不肯讓路,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花夭也不反駁,好整以暇地等候著褚向的決定。

“我們目前這局麵,就算不歸還俘虜,難道就有出路嗎?”

褚向暗歎一聲,抬起頭,對花將軍說:“我相信花將軍的人品,隻希望花將軍信守承諾。”

花夭笑著點點頭。

沒一會兒,齊軍壓著俘虜的爾朱榮部將們過來了,亦有不少百夫長、軍主之流,其中有鮮卑人,也有高車人、羌人等等。

花夭命人將他們全部接了過去,而後並沒有耍什麼詐,真的讓開了道路。

在齊軍身後的邢杲也沒有反對,仿佛真的隻是出來幫她掠個陣而已。

雖然齊軍上下戰戰兢兢,唯恐隻是什麼陰謀,但既然花夭已經讓開了道路,總不能不走生路,反而走思路吧?

於是在將領們的指揮下,這些齊軍灰溜溜地從花夭軍讓開的道路旁通過,完全升不起對陣的心思。

臨去之前,也不知道褚向是不甘心,還是惱怒馬文才的“出爾反爾”,對著花夭嘲諷道:

“馬文才倒是個癡情種子,為了個敵國的女子,連自己是哪國人都不知道了。”

他這是暗諷馬文才不幫身為梁國皇子的蕭綜,反倒幫一群魏**戶謀過。

“蕭軍主也是身份多變啊,一會兒是梁人,一會兒是齊人,現在還想進洛陽做個魏人?”

論口舌,在軍中多年的老兵油子花夭也不懼任何人。

“就不知你這‘蕭向’的蕭,是哪門的蕭!”

她這話原本隻是諷刺他為了繼承蕭寶夤的人馬,硬是改了自己的姓,卻不知戳中了褚向哪個痛點。

隻見他麵如金紙,看著花夭就像是看見什麼妖怪一樣,慌張而去。

“總算是把他們嚇跑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花夭挑了挑眉,問左右。

“我演的怎麼樣?”

“嘿嘿,將軍自然是威風過人。”

阿單性格憨厚,花夭說什麼都是好好好。

沒一會兒,喬扮成“追兵”的邢杲也跟了上來,看著離開的褚向,惋惜道:“可惜賀六渾不肯完全相信你的話,不願意派出所有人幫你拿下洛陽,否則現在任城王怕已經是名正言順的魏主了。”

“師兄有師兄的考量。”

花夭想到好生生的兄妹情誼現在也有了隔閡,心情自然低落。

“現在這種混亂的局勢,我僅憑和馬文才的書信,就想完全說服師兄,必然是不可能的。師兄會擔心任城王中了梁人的計謀也是合情合理。”

“他願意借給我兵馬取洛陽,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邢杲倒不是被“借出去”的人馬,而是聽聞花夭要借人,自己投奔過來的。

賀六渾帳下猛將如雲,任城王又是什麼尊貴的身份,哪裡看得上他一個造反的亂民頭子?

他看人眼光很準,認定馬文才能乾成大事,而花夭作為他的“女人”,日後也必然是水漲船高。

所以聽聞花夭要借人謀城,雖然前途未卜,他還是自請過來了。

“就怕賀六渾聽聞爾朱榮大軍敗了、元冠受果然也死了的消息,會真的派兵護送任城王來領洛陽。”

他們畢竟打的是任城王的旗號開的城門,要是任城王來,迎也不是,不迎也不是。

“再守幾天。”

花夭看著北邊的方向。

“再守幾天,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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