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莊原本就沒有人出仕,如今又死了女兒,不過不疼不癢的罰了一筆財帛,可對於他馬家而言,卻從此成了滅頂之災。
一位士族貴女情願碰死在寒門庶族的墓碑上赴死也不願嫁他,人人皆稱“馬文才”隻是個無才無德的紈絝子弟,定是豬肉不如,否則不會有士族之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這讓在國子學中曾拚儘全力才得到不俗成績的馬文才聲譽大損,昔日同窗更是對其避之不及。
民間百姓喜愛“男才女貌”的愛恨情仇故事,又大多憎恨士族吸食百姓血汗民脂民膏,如今祝英台和梁山伯死後同穴,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在眾人推波助瀾,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傳頌的猶如千古情深,而馬文才卻成了欺男霸女、拆散一對眷侶的惡毒小人,日日夜夜被人啐唾沫、打小人,幾乎永世不得翻身。
時人愛惜名聲,馬文才終身不得起用,又受此侮辱,原本心高氣傲又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他受此委屈,又有逼死人命的惡名,從此鬱結於心,就在梁山伯祝英台死後的沒幾年,也鬱鬱而終。
馬文才原本出身宦族,即便不入國子學讀書,也能蒙蔭入仕,馬太守為愛子籌劃一切,隻不過想要解決他後顧之憂,好讓兒子先成家後立業,誰又想到一場婚事,先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視的一切,又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結果?
馬文才之母魏氏哭瞎了眼睛,馬太守下野之後,遭昔日政敵報複陷害落井下石,也很快就病逝於家中,死時甚至連體麵的葬禮都沒有。
士庶之分,讓三位年輕人都英年早逝,又留下家破人亡令人嗟歎的結果,然而卻造就了一段千古的愛情佳話。
這對於人世來說究竟是幸,還是憾?
再說馬文才鬱結於心而死,一股冤魂卻不願輪回,魂魄在諸般世界遊蕩,發現幾乎每個世界裡都有梁祝的存在。
他們或是同窗,或是俠女,或是死後同穴的眷侶,無論哪一世都死而相伴,梁祝二人‘化蝶成仙’的故事百世流芳的,可無論是哪一生哪一世,他馬文才都猶如跳梁小醜,絕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反倒越發讓人痛恨唾棄。
馬文才的魂魄在世間飄飄蕩蕩,隻想要得到一人肯定,早日解脫升天,可世人欺他、辱他、輕他、恨他,那梁祝早已因百姓的歌頌升仙成神,隻有他成為一縷冤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什麼時候起,大概他自己都已經飄蕩到麻木,將前塵往事都快忘記,隻剩下那梁祝的心結死死不散,等他自己都生出自棄之心時,忽一日,他竟回到了自己幼年之時。
三歲的馬文才還不叫馬文才,隻叫“念兒”,魂魄時看見的不甘而亡的父親依舊還年富力強,賢淑可親的母親也沒有哭到眼盲。
一天到晚笑嗬嗬的祖父還在任著東海太守,自己也依舊是那個全家唯恐被小鬼拘了去的小兒。
小鬼?
曾飄蕩在世間的自己,怕是連小鬼見了都皺眉避開直呼晦氣吧?
睜開眼睛的他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卻越發覺得真實。
大病初愈的“念兒”如獲新生,得到的除了那久遠的記憶,還有額間一抹朱紅的印記。
那一刻起,他是馬文才,又不是馬文才,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死而複生之人,還是一夢黃粱。
再後來,便有了過去不曾有過的見中正,有了“人中之才”的評價,也有了“早慧好學”的努力,可馬文才心底的夢魘卻無法除去。
一次又一次的,他從噩夢中驚醒。
當第千百遍從噩夢中驚醒後,知道自己無法自己解開心結的馬文才,便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去會稽學館,徹底解決掉心中的夢魘。
不是殺了祝英台和梁山伯,殺了他們,夢魘是不會破滅的。
他要征服祝英台。
他要讓她的眼裡隻有他,要讓她在自己的麵前心悅誠服,無論何時何地,哪一時哪一世,無論是生是死,全心全意依戀上他的祝英台都隻會是他的人,也隻能是他的人!
“什麼梁祝佳話,什麼山盟海誓,統統都去見鬼!”
馬文才心中冷笑。
既然上一世梁祝之情來自於同窗同室,那這一世的他便要看看,和祝英台同住一室的是他,同進同出的是他,還有沒有什麼“山伯永戀祝英台”!
離小院越來越近,馬文才知道自己要竭力地克製住自己的興奮,否則恐怕會給這位“特殊”的室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向麵前幽靜的院落,一想到那個冷豔的女子正喬裝改扮坐在屋裡,心中不安又滿是戒備地等待著同居之人的到來……
馬文才不由自主地戰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