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一想到這些,祝英台就根本沒辦法對他們生出什麼好感,偏偏她自己的身子也生在這個階級,連表達出對普通人的好奇都是一種“不合時宜”,更彆說想辦法維護他們的權利。
那被割了鼻子的可憐女孩,就是對她最好的抨擊和警醒。
她除了用“好歹他們還有顏能*”來麻痹自己,還能靠什麼才能忍住不拔腿就走的衝動呢?
有一段時間,祝英台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魏晉南北朝時有那麼多明明可以做很多事的名士卻選擇了歸隱,過著“放達”的生活。
難道這時代就沒有聰明人嗎?難道這時代就沒有會生出憐憫之心的人嗎?
可他們能做什麼?連這個國家的法律都是要求人們去剝削彆人、苛責彆人、傷害彆人的啊!
那些“不合時宜”的行為,放在了士族的身上,變成了曠達。唯有曠達,才能掩飾住他們內心不安而生出的惶恐之心。
至於之後的“跟風”,便是讓人作嘔了。
馬文才問她為什麼乙科學的那麼差,這簡直是個不用問的問題。
有幾個她這樣經曆的人,會熱衷於學習如何去壓迫彆人,如何用禮教把自己包裝成沒血沒淚隻懂繁文縟節的怪物,如何可笑的騎著驢子當馬拿著玩具弓亂瞄就算是學了“射”和“禦”?
祝英台第一眼看到“馬場”那幾匹比狗高不了多少的果下馬時,她的內心是拒絕的。
馬文才又如何能想到,祝英台的“看不進去”,是這麼多無法和這個時代任何士族解釋的“原因”?
所以當他看見剛剛還“誠懇道歉”的祝英台,此刻卻一副“我不願多提”的樣子時,頓時生出一種“怒其不爭”的可笑來。
她剛剛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嘲笑他的努力,那現在這種“夏蟲不可語冰”的態度是什麼?
看不起他嗎?
生性高傲的馬文才無法直麵這種兩生兩世的“輕蔑”,如果這祝英台是個真男人,他揍他一頓也許就出了氣,可她偏偏是個女人,馬文才看著麵前的祝英台,隻覺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噎死。
有才了不起啊?
有才就能看不起人嗎?
未免自己情緒失控做出什麼真的傷害到祝英台的事情,馬文才站起身,用更“輕蔑”更“高傲”的姿態凝視於她,冷冷一笑。
“你曾跟我說,來會稽學館是為了看到不一樣的風景,我原先還欽佩你的選擇……”
他“嗤”了一聲。
“現在我懂了,原來你是為了去丙科看那些下等人的。”
說罷,拂袖而去。
***
當夜,馬文才沒有回來,他的四個小廝風雨雷電也沒有留在院子裡,聽半夏的話,馬文才似乎是去了隔壁傅歧的院子。
對此,半夏簡直欣喜若狂,也對祝英台才沒幾天,就能把一位涵養如此好的貴公子氣跑的本事讚歎不已。
她就知道她家主子一定是自有辦法,否則怎麼會這麼淡定!
哈哈哈,隻要讓他討厭就可以了嘛!
看著半夏如此“興奮”,祝英台的內心一團亂麻。
也是,傅歧和馬文才,才是一國的。
就是不知道梁山伯如何自處。
會和她一樣,莫名其妙就把所有事都搞砸了嗎?
祝英台仰倒在地台上,看著左手邊立著的那方素麵小屏,內心有種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的惆悵和踏實。
“這就是‘命定’的道路嗎?即使換了一個祝英台,也不可能和馬文才友好的相處下去……”
祝英台眨了眨眼,想要把眼睛裡的酸澀給眨回去。
下等人……
原來在馬文才的眼裡,那些踏踏實實生活,想要用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的普通人,都是些下等人。
那她又算什麼上等人呢?來自於普通的工薪家庭,和所有孩子一樣老老實實讀書,高高興興上學,等著畢業後找份糊口的工作,順便和心愛的人組成一個可以為之奮鬥的家庭……
就是下等人嗎?
“我不會妥協。”
祝英台咬住了下唇,心中狠狠道。
即便和馬文才真的絕交,即便是在這個會稽學館裡再無誌同道合之人,她也不要妥協。
她絕不為取悅“友情”妥協,也不為取悅“愛情”妥協,更不會妥協……
這吃人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