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任我驅馳(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23755 字 10個月前

跑完圈休息過一會兒,便是騎術課。

騎射騎射,放一起好像是騎在馬上射箭這麼“高端”的本事,但實際上會稽學館很長時間以來都是騎術一個師傅,射箭一個師傅,能兼通“騎射”的簡直少的可憐。

一開始館中即使請的是“代課老師”,也沒奢望到請到能“騎射”的,隻指望對方騎術和射箭都會就已經萬幸。

姚華不是張揚的人,自然也不會滿大街去喊自己會“騎射”,也就默認了這種教導騎射的想法,單日安排教導騎術,雙日則是教導箭術。

今日恰巧是單日,大部分也都是衝著學教騎馬來的,到了箭術課的時候,來的人更少。

畢竟馬再怎麼不普及,會騎馬也算是個本事,到高門人家去求差事,會騎馬至少能當個執馬鞭的親近之人,很多官員招收幕僚時也要求能騎馬,至少傳遞消息不需要另外請人。

學館裡養著的大多是“果下馬”,這種馬高隻有三尺,屬於蜀馬,可騎行在果樹下行走,故稱呼為“果下馬”。

即便是果下馬,在南方也很少見,會稽學館會有這麼多隻也是偶然。

最初的十幾匹種馬,是剛剛建立五館時朝中為了教導學生而賜下的,這麼多年來這些馬幾乎沒有病死的,繁衍生息之後,居然養了一群。

平時沒有騎射課的時候,館中也會拿這些果下馬去馱貨,這些馬原本就是用來載物的,每一隻都能載千餘斤的重量,而且善於走山路。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馬,其實才是館中最大的資產。

但對於很多人來說,看到這種矮小到甚至可愛的果下馬就有些嗤之以鼻了,比如傅歧和馬文才這樣騎過北地馬的士人來說,這些連驢都算不上。

可大部分沒有見過馬的寒生,卻對自己能騎馬感到十分興奮。

見其他學子或兩人一騎、或三人一騎去分配那些果下馬,馬文才麵露嘲諷的牽過了細雨送來的大宛良馬象龍。

黑色的大宛馬渾身都泛著一種如玉般瑩潤的光澤,長長的鬃毛被細致地編成一個個小辮子,以防止馬鬃因風大被吹拂的散亂而影響騎手。

馬上放著的馬具也精美而華麗,為了和黑馬相配,顏色多用金銀,越發顯得這匹名馬神駿非凡。

正因為這馬太過神駿,穿著錦衣腳踩皮靴的馬文才站在一旁,倒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大黑!”

若說看到這馬最高興的是誰,定然是姚華無疑。

隨著他的叫聲,那大宛馬仰頭嘶鳴了起來,不遠處也有一隻獵犬在高興地吠叫,一馬一犬竟隔著半個校場你嘶我吠,叫了大半天,惹得站在旁邊的馬文才臉色鐵青。

剛剛遛狗跑圈猶如菜市,現在馬嘶狗吠像是進了獸欄,這騎射課上的毫無雅致可言,簡直讓人有掉頭就走的衝動。

沒一會兒,梁山伯借的五花馬“似錦”也被驚雷送了過來,遞到了梁山伯的手中。

似錦是匹母馬,性子如馬文才所言很是溫順,梁山伯壯著膽子摸了摸它的額頭和脖子,見它沒有對他露出防備的姿態,才鬆了口氣。

傅歧也不知道是在哪個交好的士族那裡借來了一匹青驄馬,雖然不是什麼神駿,但也比身高不過三尺的果下馬好的多。

他見姚華在十分認真地和學子們講解上馬的要點,心中實在不耐,給了馬文才一個眼色便翻身上馬,自行策馬跑起來了。

看到自家的狗狗傻乎乎蹲在校場那邊,傅歧也學著姚華的樣子打了個呼哨,大概是太想動了,那邊的大黑居然狂奔了過來,乖乖地跟在青驄馬的身後一路小跑。

傅歧得意給了那邊的姚華一個眼色,卻見他在幫著一個寒門學子上馬,連頭都沒抬下,頓時覺得無趣,轉身策馬而去。

對於馬文才、傅歧這樣的學子來說,騎術的基礎確實沒有什麼聽的必要,馬文才看了眼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的祝英台,想著她又不能騎馬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當即抬步上前,黑馬綴著流蘇的金鏤鞍一震,馬文才便也翻身上了馬,策馬追上了前麵的傅歧。

隻剩下一乾學子,還在跟自己的果下馬較勁。

果下馬雖然容易騎上去,可讓它動卻沒那麼容易,隻要是馬,駕馭起來都要求技巧,這一點和它高矮沒有關係。

於是乎,許多學子眼紅地看著已經在校場上小跑著遛馬的馬文才和傅歧,再看看胯下騎著的矮腳馬,隻覺得泄氣極了,甚至都不願意再騎。

“先生,我們苦苦練著騎這勞什子有什麼用!真要打起仗來,哪裡跑得過那些高門的名駒!”

一位寒門士子滿臉屈辱地說:“他們學騎術用的都是真正的馬,我們隻能用這種比驢子好不了多少的東西,練得再好有什麼用?!”

他這話一出,頓時附和聲不斷,一股戾氣充斥其中。

“他們騎術這麼好,來上什麼騎射課,明明就是來看我們笑話的!”

“就是!那傅歧之前揍走了那麼多先生,還說本事不及自己的不配當他的老師,可是我們也是要先生教授的,他趕走他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願意不願意?我們都不介意先生本事如何,隻要有人教就行了,他怎麼能明白我們學騎射有多不容易?”

“姚參軍,這果下馬真的能練騎射嗎?!”

想來這些學子在乙科已經對傅歧憋悶了許久,隻不過攝於對方的武力和門第才敢怒不敢言,想想也是,傅歧本事高超,可他們都是初學的新人,還未入門就接二連三的看見先生被趕走,三年過去什麼本事都學不到,全在換先生了,有誰能願意?

可傅歧偏偏又不是用手段把彆人擠走的,他本事太好惹得先生們自慚形穢自己紛紛請辭,就算學館裡想找傅歧麻煩也沒理由發落。

姚華對傅歧並不太了解,他之前一直以為他是個家族已經敗落的士族,所以才混到連飯都沒的吃,連喂狗的花費都沒有,又想著自己搶了他的飯碗怕他過不下去,才日日去送山雞。

可聽這些學子的口氣,傅歧的門第似乎不低,而且在學生中名聲也不小,人人都怕他卻不敢惹他,所以才將怒氣壓抑到如此地步。

姚華性子直率,並不懂人和人之間的勾心鬥角,行事單憑直覺和良心,聽到這傅歧似乎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這眉頭一皺,卻讓旁邊一個人著急了。

梁山伯在館中待了許久,自然明白這些學子都是些什麼想法。

傅歧對乙科先生的刁難,是因為他對能當自己“老師”的人有自己的評判標準,而乙科的騎射先生向來能力不濟,無法讓他滿意。但這些學生卻不明白高門對“師道”的重視,隻以為傅歧是恃強淩弱,故意不讓他們安心上學。

這種怨氣積累已久,但沒有哪個騎射先生能堅持到數月真正將傅歧扳倒的。而這叫姚華的參軍一看就不好惹,也是第一個沒有一開始就被傅歧刁難,也沒有在傅歧手下吃虧的先生,甚至還能使喚起傅歧的愛犬,所以學生們對他也起了某些期待。

人心複雜,有心不甘情不願的,就有心思彎曲的,所以才借著果下馬的緣由,在言語間有意無意地挑起姚參軍的不滿,想要借他的手收拾傅歧。

如果這姚參軍是個心胸狹窄又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之後勢必要和傅歧有所齟齬。傅歧性子暴烈,隻要有所衝撞,越演越烈之下,不是姚參軍又自行請辭,就是傅歧氣惱再不踏入騎射課一步。

梁山伯向來不喜歡這種“挑撥老實人”的事情,哪怕姚華之後真能被挑撥是因為他氣量狹小又蠢,這種蓄意挑起矛盾的心思也實在讓人惡心。

他看了眼為首幾個叫囂的最厲害的,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吾等既然是初學,果下馬自然最為安全,否則給你們馬文才那樣的大宛良馬,也隻能摔個殘肢斷臂,那就不是在學習騎術,而是來拿命繳束脩了!”

梁山伯這話原本是很合道理的,但他卻忘了一件事。

他會騎驢,自然也已經學會騎果下馬,隻是不會騎高頭大馬,所以才去找馬文才借了一匹真正的北馬。

如今他自己牽著一匹五花馬,卻在和彆人說騎果下馬最安全,豈不是站著說話腰不疼?

果不其然,當場就有看不過眼的人對他“啐”了一口。

“呸,你攀上了馬家和傅家就忘了自己什麼東西了!你當然不必用我們這種果下馬,你有真‘馬’嘛!”

學騎射的大多是市井出身的寒生,不乏三教九流,梁山伯極少被人直接當臉啐口水,當下臉色發白,攥著馬韁繩的手忍不住越攥越緊。

看著梁山伯和學子們起了衝突,原本隻是坐在一邊的祝英台看不過去,站起身學著馬文才的樣子冷笑著斥道:

“怎麼,得了館中白吃白住還不夠,還想館裡給你們一人配一匹名馬才能顯得公平?館裡的馬再不好,那是你們不要錢得的,平時裡草料豆料也不必你們出錢,馬文才的馬再好,那是他自己家花錢養的,你不服氣,你自己去養一隻啊!”

她身材嬌小,聲音卻清亮,再加上在現代時在網上什麼罵架也都見過,這輩子口才更是犀利。

“你光看著彆人馬好,還問梁山伯是什麼東西,你們怎麼不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是東西?馬文才的馬十萬錢一匹,每月喂料就要花五貫錢,他用那馬是因為他用的起,你用這馬不是因為你是寒門出身,是因為你用不起!就算你是寒門出身不是高門,若你家財萬貫有條件騎大宛馬,你不騎?”

祝英台在學生中素有名望,她出身高性子又好,她和彆人起爭執,大部分人下意識就覺得是彆人在欺負祝英台性子軟,甲乙丙三科許多人到現在都在抄她的字,這些人就算膽子再橫,也不敢正麵頂她,隻能一臉不服氣。

“你彆不服氣,我就看不慣館裡花錢養了一堆白眼狼!”

她仰著頭,犀利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掃過。

“我以往借東西給彆人,幫人答疑解惑,那是好心,最後卻還要被彆人投蛇、被彆人偷東西,甚至劉有助到現在還生死不明,做好事做出這種下場,這是什麼道理?無非就是有些人總看著彆人,覺得彆人過得好就是在欺負自己。我要是馬文才,我也隻借馬給梁山伯,不借給你們。借給你們你們還要被倒說是我們士族施舍你們,又嘲笑我們假惺惺,到底是在誰在紆尊降貴誰瞧不起誰?誰又願意幫一個不知感恩的人?”

祝英台話說的太直接,有幾個麵子薄的當場就紅了臉羞慚低頭,幾個存著挑撥之心的被戳破了心事,也隻能被噎的難受,沒法辯解。

梁山伯一直以為祝英台是個好脾氣又不願意和人起爭執的,沒想到她也有這麼火辣的一麵,竟有些被嚇住,愣愣地看著她“舌戰群生”。

“你們說梁山伯找馬文才借了馬,怎麼不說傅歧的馬現在也是找人借的?我家不窮吧?我到現在還沒馬呢,你怎麼不把你的果下馬給我騎騎?外麵多少窮人一輩子連驢都沒騎過,你們有馬練騎術就不錯了,何況一點花費都沒有都是館裡養著,還挑三揀四,要不要臉?”

祝英台怕姚華壞了心情,又轉頭看向姚華。

“姚先生你彆理他們,他們這樣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教,他們學不學是他們的事,嫌馬不好自己買去,買不到就彆嫌!”

姚華原本就不是會被這種人左右的人,可見祝英台這幅“你們都是我自己人放心我罩著你們”的樣子,實在覺得可愛的緊,當場笑了出來。

“噗嗤。是,我明白啦。”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一擊掌:“好了,閒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全部上馬!上不了馬的我就把馬給彆人騎了!”

館中果下馬再多也隻有三十來匹,學騎射的卻有四五十人,總有沒辦法先騎到隻能在旁邊等的,此時姚華這麼一說,誰還敢再考慮傅歧是不是“門縫裡看人”的事情,趕緊上馬,生怕等一會兒自己變成站在旁邊乾看的人。

姚華滿意地看著乖乖爬上馬的人,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是太仁慈了,也是讓他們閒得慌才想這些有的沒的,在軍中時每個新兵每天□□練的連腰都直不起來,誰還關心彆人騎的馬是不是和自己不同?

更彆說一打仗軍戶都是自備馬匹盔甲,要這麼算你的比我的好我的比你的好,光看著彆人不鍛煉自己,一打仗就得全交代在戰場上,現實可不跟你說什麼公平不公平,光喊著不公平的都死了。

“果下馬雖然矮小不夠威風,但梁山伯說的沒錯,現階段它們是最適合你們的馬。”

姚華看著有人麵色不善地看向梁山伯和祝英台,也怕他們的直言會和人結怨,耐心解釋道:“北方開闊而多騎兵,而且魏國大多是披甲騎兵,所以馬匹必須健壯而高大,才能夠滿足騎手對於作戰的需求。但南方作戰大多是步卒和水兵,地形又複雜,馬匹多用來負重和傳遞消息,對於馬倒沒有那麼大的要求。”

姚華彎腰摸著身側一匹表情溫順的果下馬。

“果下馬性勤勞,不惜力,健行且善走滑坡,適合多雨的南方駕役。而且它們不挑主人,什麼人都可以騎乘。館中會準備果下馬是有原因的,為了照顧初學者的安全是一個方麵,最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是馬文才這樣的戰馬,那是有脾氣的,若第一個學子馴服了他,可那學子日後卻離館了,其他人就騎不了那匹認主的馬,一匹無法自如駕馭的馬是有隱患的,比如說……”

姚華看著遠處正騎著馬在小跑的馬文才,突然又伸指近唇,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哨音。

“咦嘻嘻嘻……”

霎時間,剛剛還在遠處奔馳的神駿立刻嘶鳴跳躍起來,突然調轉馬頭,向著姚華的方向奔馳而來。

與此同時,傅歧身後剛剛還在歡快地亂跑亂跳的細犬也豎起了耳朵,換了個方向跟在黑馬身後一起狂奔。

“象龍!”

“大黑!”

馬文才和傅歧吃了一驚,拉韁繩的拉韁繩,調馬頭的調轉馬頭,兩匹馬一前一後來到了姚華的近前。

但見著姚華寸步未動,卻讓馬文才和傅歧乖乖來到了他的身邊,一時間在乙科上騎射課的學子們都驚呆了,就連祝英台和梁山伯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有這樣的變故,隻能傻眼看著。

“姚參軍,你這是何故?”

馬文才摸著自己坐騎的脖項,臭著臉說道:“這雖然是你養大的戰馬,可現在你錢沒籌到,這還是我的馬。我正在騎乘此馬,若因為你的哨聲驚馬傷了人,是你的責任還是我的責任?”

“自然是我的責任。”

姚華好脾氣地對他拱了拱手,“剛剛是有原因,下次不會了。”

他說罷,轉頭指著身後的大黑對麵前的學生們說:“你們看,馬文才每月精心養著它,所以它也可以被他騎乘,可我這個舊主一聲呼哨,它還會聽令。這在戰場上是致命的,如果雙方是敵對的,騎著敵人曾馴服的戰馬更是危險。就算不是,像我和馬文才剛剛這樣的矛盾也絕不會少……”

馬文才一聽他是拿自己做例子教訓麵前的學生,雖麵沉如水,但還是沒說什麼,沒好氣地瞪了姚華一眼,重新縱馬離開了。

“姚參軍,你要再亂喚我的狗,我真對你不客氣了!”

傅歧看著自家狗狗在姚華旁邊搖著尾巴蹦跳,氣不打一處來:“那馬曾是你養的,可這狗卻是我養的,你彆欺人太甚!”

“誰說是你養的?它天天吃的雞是姚參軍獵的,我親眼所見!”

祝英台翻了個白眼。

“什麼?你說什麼?”

傅歧難以置信地看向姚華。

“你好生生送雞給我做什麼!”

他又不是黃大仙,天天要拿雞拜!

姚華笑著摸了摸鼻子。

“當然是怕你連人帶狗都養不活,一齊餓死啦!”

祝英台說。

許多人也知道傅歧家母親將所有伺候他的人都召走,甚至還斷了他用度逼他回建康的事情,聽到這公子如今連狗都養不起了,也覺得有意思,頓時哄笑了起來。

傅歧是個壞脾氣,卻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祝英台借他錢渡過難關,姚華一片好心怕他餓肚子,他雖然被旁邊的人笑的恨不得揍人,可還是忍住了怒火,居然沒說什麼,喚了自己的狗重新驅馬離開。

當然,打不過姚華發火也沒用,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見傅歧居然忍氣吞聲離開,許多學子心中出了一口多年來的惡氣,再見這姚華也就越發欽佩,對他的話自然奉若圭臬。

他們看到連馬文才那樣的高門都無法馴服自己的坐騎,心裡得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再看那果下馬,也就沒有了那麼多怨氣和不甘願,反倒覺得館裡也算是用心良苦。

這一番居然沒鬨將起來,傅歧和馬文才也沒有因為被拂了麵子當眾給所有人難看,再加上祝英台這士族親寒門派坐鎮,一堂騎射課居然上的歡聲笑語,井然有序。

除了梁山伯。

梁山伯騎上了借來的五花馬,剛剛騎上去時一切還比較順利,和果下馬的區彆也不過就是這匹馬更高一點而已,可當他想要像驅使驢子和果下馬一樣驅使這五花馬時,這馬卻一動都不動,根本不聽他使喚。

因為他有騎馬的經驗,姚華此時正在教導其他根本邁不開步子的學生,梁山伯“騎虎難下”,這五花馬動都不動,可他也不知道怎麼下馬,就這麼尷尬地坐在上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偏偏眾學子中隻有他以寒門之身騎著一匹北地馬,在身旁一群矮腳馬中越發顯得“鶴立雞群”。

許多人本來就對他的“特殊”沒有好臉色,再加上之前他“站著說話不腰疼”,漸漸地,就有人對梁山伯指指點點嘲笑起來。

沒過一會兒,已經可以駕馭果下馬走起來的學子們更是故意氣他一般,在他高大的馬身旁不停溜達,時而撞撞五花馬的馬腿,時而小聲嘲笑:

“什麼人就該騎什麼馬,給了你好馬你也騎不了,哈哈。”

“這馬有骨氣,知道自己該被什麼樣的人騎,隻可歎有些人看不清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覺得果下馬不配自己騎,偏去騎那高馬!”

“這就叫什麼馬配什麼鞍,什麼人配什麼馬啊!哈哈哈哈!”

梁山伯隻是涵養好善於排解情緒,並不是沒有脾氣的聖人,被人這樣刻意嘲笑又頻頻排擠,心中自然也是滿腔怒火。

一時間,他想到姚華剛剛一個呼哨就將黑馬召回來的舉動,心中竟還隱隱起了些陰暗的情緒。

馬文才會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將這匹良馬借他,是不是就是看準了他無法駕馭此馬,所以刻意要他在眾人麵前難堪?

馬文才防他跟防賊似的,卻對姚華似是很是信任,想到這裡,梁山伯甚至開始覺得連馬文才的馬都看不起他,心中越發悲憤,原本還溫和的動作越來越粗暴,甚至開始用雙腿使勁夾坐騎的肚子,想要讓它跑動起來。

那馬本來被一群果下馬在旁邊穿來蹭去就煩躁,這時候恰巧有一人不安好心又拿自己的果下馬去撞了梁山伯的馬一下,而梁山伯此時正好使勁夾了一下馬肚子,讓這匹五花馬徹底失去了耐心。

隻見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這匹五花馬突然像是發了狂一般雙腿蹦跳開始踢身邊的果下馬,又使勁搖擺著身體,要把身上的梁山伯摔下馬去!

這些一直騎著果下馬的學生哪裡見過真正的高頭大馬發狂,身下的果下馬被“似錦”驚了又踢了,也一個個發足狂奔,但奔跑的動作卻十分平緩不至於把人摔下去,就算有人真受了驚嚇沒牽好韁繩真摔了下來,也不過就是三尺來高,隻摔得身上有點點疼而已。

可抬頭再見抱著馬脖子不敢放手的梁山伯,和不停嘶鳴跳躍的梁山伯,此時他們才真正明白梁山伯和姚華為何說這些果下馬是真正合適他們的,否則就是“拿命繳束脩”。

誰見了這樣子,也都隻覺得梁山伯要被摔下來踩成肉泥了!

那些蓄意拿馬去撞梁山伯的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眼見著要出人命,一個個呆若木雞。

“給我下來!”

隻見得一道身影閃過,離著梁山伯最近的那匹果下馬上的學生突然被一股大力掀翻了下去,再一眨眼,那匹矮小的果下馬上居然站起了一個飄逸的身影。

不是姚華還有誰?

在活動的馬身上站立是難度極高的騎術,隻聽說北方有不少胡人會,這些學生們卻沒想到能在南方的會稽學館裡看到,即便姚此刻腳下站著的是一匹果下馬,也足夠讓人讚歎的了。

梁山伯此時已經嚇懵了,方才還穩若泰山的坐騎瞬間變成了轟鳴奔騰的怪獸,任誰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轉變,能記得緊緊抱住脖子已經是他膽量過人。

他的耳邊尖叫聲此起彼伏,讓他隻能閉著眼越發緊緊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絕不能摔下去,如果我真摔下去了,不會有人同情自己,更不會有人去譴責那些放馬驚我的人,他們隻會說:‘看那梁山伯自不量力偏要去騎高馬,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不停提醒自己。

“隻要現在不摔下馬去,那姚參軍在場,一定有法子救自己!”

不過是極短的功夫,原本對姚華還有心結的梁山伯,居然也開始默默祈禱姚華是真的有本事,能夠力挽狂瀾救下他。

而姚華也當真不負眾望。

他從小在懷朔見父親教導學生,像這樣新人驚了馬的事情也不知道見了多少,雖身邊隻有果下馬可用,可果下馬穩重可靠倒有自己的好處,當下站在馬上,就去夠那發狂的五花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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