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難兄難弟(2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2913 字 10個月前

“你從小聰慧,姨父姨母都對你抱有期待,我們聽說你去了會稽學館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這好生生高門公子不做,不去學談玄做賦,去跟一群庶人混做一堆學什麼《五經》文章,難不成是想謀個濁官不成?”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這樣才算是符合士族“典範”,嫌棄地看了一眼馬文才。

“若不是我無心讀書,當時拽也要把你拽到國子學和我一同進學。和那些灼然高門賞月吟詩,出入風流,才是士族處事之道,跟著一群牛監羊肆的寒品後門,沒的辱沒了你我的身份!快聽表兄我的,把這人趕出去吧!”

“我看你才該滾!”

傅歧瞪著眼睛,“聽你滿嘴噴臭,小爺連飯都要吃不下了!”

“傅歧。”

梁山伯拍了拍傅歧的手背,低聲歎道:“彆鬨,你鬨了隻會讓文才兄麵上難看,且忍忍。”

梁山伯雖被羞辱,卻並沒有覺得太難堪,往日在甲館裡中午用飯,他這樣的話也不知聽過多少,一個中午換三四次地方吃飯也是正常,他不想為了自己惹了一路的夥伴都沒了好心情。

傅歧按捺住沒翻臉,沈讓卻越發來勁。

“你看看,明明是世家大族,在那五館裡混上幾日,就這麼粗鄙,你要在五館再待下去還怎麼得了!”

沈讓指著馬文才的臉,突然仰首在空氣中嗅了嗅,臉上越發嫌棄。

“果不其然,你們居然不熏衣,不敷粉,除了那邊那個小公子,居然還無人施朱,連布菜的都沒帶幾個……”

“你才施朱,你全家都施朱!”

“這位兄台說的不錯,我家中的兄弟,各個都是……”

“我管你全家擦不擦口脂!一屋子菜味兒,你能聞到什麼熏香啊!假風雅!”

祝英台也吃不下去了,拿著桌上的帕子將嘴一擦,丟下除了油漬什麼顏色都沒的絲帕,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沈讓聽這祝家的小兒如此諷刺他,臉色極為難看。

梁山伯和傅歧不願讓馬文才難看,那是顧忌這人是馬文才的親戚,可祝英台是親耳聽到馬文才說討厭這人的,自然一點麵子都不給他了。

她要真損人的時候,那是一個臟字都不帶還讓人難受,此時站起了身來,往前幾步拉著梁山伯就要他起來。

“梁山伯,他說的對,你就不該坐這兒,走走走,梁山伯我們出去逛逛,跟這種飯都不讓人吃的人坐一起真委屈你了!”

梁山伯沒想到祝英台會這麼說,愣在原地仰著頭,祝英台拉了幾下拉不動,急的臉都紅了。

這人見了鬼了,給他長臉怎麼還發呆啊!

再不起來什麼氣勢都沒有啦!

梁山伯見她又氣又急,心中歎了口氣,一向從不主動與人結怨的他竟真的站了起來,對著沈讓說了句“告辭”,任由祝英台拉著離開。

他一動,傅歧也坐不住了,摔了竹箸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這一頓飯吃的走的走,散的散,但凡是個臉皮薄點的,這時候就該借故告辭了,可沈讓也是個厲害的,見梁山伯走了,倒自在了起來,挨著馬文才隔壁沒人動過的桌案就坐了下來。

“這下倒是清靜了,連氣味都好了不少。文才,怎麼沒聽說你要出遠門呢?姨父姨母你知道你出遊了嗎?”

馬文才一直不發一言,不是忍讓,而是怕自己一張口就要讓沈讓難堪,天知道他是花費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強忍著伸手把他腦袋按在湯盆裡的衝動坐在這裡的。

可這邊沈讓見馬文才不發一言,卻沒停止自己的喋喋不休:“我無意做官,我娘氣的半死,非要我去義興找小叔去說動個官職。真是的,我們家又不是缺錢,要當什麼官,勞心勞力,哪裡有縱情山水痛快,我看那些汲汲於名利的都是蠢物,半點名士之風都沒有……”

馬文才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咬著後槽牙站了起來。

“表兄,我內急,少陪。”

他拱了拱手,一副急迫的樣子,給了疾風追電一個眼色,連淨麵都來不及,擦了擦嘴和手,便跟著出了船上用於觀景的雀室。

他們現在是在太湖上行船,湖上開闊風浪又小,將午飯設在雀室,原本是為了用餐時有個好景致,也有個好心情,誰知道遇見這麼個蠢物,好心情沒有,壞心情倒一籮筐。

馬文才一出了雀室,忍不住一愣,原來祝英台梁山伯傅歧三人雖也都離開了,卻沒有走遠,就在離得不遠的船舷處散心,見他出來了,祝英台還高興地對他招了招手。

他心中一口鬱氣沒散,也實在沒心情再回去,祝英台招手,他便走了過去。

“我說馬文才也受不了他,肯定要出來的吧!”

祝英台笑著說道:“遇到這樣的親戚,馬文才也是夠可憐的。”

“笨點沒關係,關鍵還沒眼色!”

傅歧活動著手腕,大概是對不能揍人萬分惋惜。

“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兄弟的份上,我真要把他丟出去了!”

“你可彆真動手,動手了吃虧的是你。”

馬文才苦笑,“我這表兄出身吳興沈氏,他父親並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可他幾個叔伯可都是吳興出了名的人物,情況和祝家相似。”

“咦?”

祝英台一愣。

“鄉豪?”

傅歧聽到吳興沈氏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你當我喜歡和這表兄來往?我也有許多顧忌,不得不如此退讓。此人的母親是我的姨母,我祖父和父親都是南渡的士族,寄籍在會稽,家父不過是在吳興為官,可這沈家卻是吳興大族,既非中原南渡之高門大族,也算不上是江南土著的甲第豪門,隻因吳興人士尚武,沈家曆代皆散儘家財結交勇武有才之士,屢屢順勢而起,出了不少名重一時的人物。”

馬文才歎道:“之前讓褚季野住在牛棚的那位縣令沈充,便是出自吳興豪族沈家,我這表兄家世顯赫,隻不過不求上進罷了。即便如此,他的伯父也有大片莊園,部曲絕不比祝家要少,兩個叔叔都有官職在身,隻有我那姨父是‘名士’做派,清閒度日,好養門客,不願出仕。”

他此話一說,眾人就知道了他顧忌什麼。

馬家並非吳興出身的大族,在吳興郡為太守,郡中錯綜複雜的關係就全靠個人的才能。但有些事情跟才能無關,馬太守能坐穩這位子這麼多年,多半也有這個連襟扶持的功勞。

就算那沈讓的父親沒有官職,可隻要沈家和馬家這層關係還在,馬家就有了倚仗,很多事情都能得了方便。

“難怪那沈讓隻不過比你大一兩歲的樣子,卻能老氣橫秋教訓你。”

傅歧滿臉同情。

他父親尚要禮遇沈家,這沈讓從小估計就是在“你姨父能坐穩太守位子全靠我們家”的說道中長大的,對待馬文才也就越發不客氣。

加上這人本來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或者說不願用腦子,也不怕得罪人,對待馬文才越發肆無忌憚。

“也不僅僅如此。”

馬文才滿臉心不甘情不願,又隱晦的又點了幾個原因。

原來當年他娘姐妹幾個嫁人,私底下也有攀比。

他娘是長女,嫁了馬家的獨子,婆母是個慈善的,一來就理了中饋,但他那個姨母嫁的隻是沈家的二房嫡子,上麵有一個哥哥下麵有好幾個弟弟,姨父又是個不求上進的,既不能當家又不能做官夫人,過得不免憋屈。

隻是她肚皮爭氣,在長姐之前生了兒子,倒插隊讓自家孩子當了“表兄”,不免又有些得意。

可是好景不長,馬文才得了東揚州的中正青睞,賜了名又下了“人中之才”的評語,加上他從小用功努力,三歲能誦詩五歲能讀經,魏家也好馬家也好都寄予眾望,而沈讓性格卻像父親,是個不愛讀書又不求上進的,這麼一比,沈讓之母心裡又有些不太高興。

但那時候馬文才的父親還沒有任吳興太守,隻是在東揚州刺史手下當著祭酒從事,家中全靠馬文才的祖父支撐,倒比不得沈家顯赫。

吳興太守空缺時,沈家也在角逐吳興太守之位,四方活動,他們是吳興豪族,原本有許多便利,可正因為他們在吳興地方上勢力太大,朝中也好,地方也好,都不願他們再得了明麵上的便利。

這麼一來二去,吳興太守的位置沈家沒活動到,倒讓和沈家有連襟關係的馬文才之父馬驊得了便宜。

馬驊會被選做吳興太守,大半也有是沈家連襟,沈家不會太過排擠的緣故,更多的是因為馬驊性子穩重,不會因為沈家是連襟就和他們連成一氣,總會知道個分寸。

也因為如此,沈家和馬家的關係越發複雜,說親密,那也是極親密的,年節往常走動的都勤快,幾家孩子幾乎是在一起長大,可要說關係到生死之交、同進同退的地步又未必,畢竟馬驊要真這麼做,吳興太守的位置就要換個不給沈家麵子的了。

沈讓和馬文才之間即是表親,又有競爭關係,兩個人的母親雖然是親姐妹,可還互彆苗頭,其中頗有些不可言說的比較。

國子學下令召高門子弟入學時,也不知是出於什麼計較,沈家諾大家族,隻有在建康做官的一支朝官彆支得了名額,吳興獨苗的馬家人丁稀少,卻還得了一個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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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沈讓不愛讀書,可卻仰慕“高門之風”,平日和他父親一樣,處處以“名士”該有的“容止”來要求自己。

一心想著能去建康結交些“風流人物”的沈讓知道沈家並不算什麼高門貴姓,郡姓也是宋時發跡後攀上劉宋訂下的,總想著沾沾“貴氣”,自然對馬文才能去國子學嫉妒的不行。

可誰知道馬文才得了名額,一聽五館召“天子門生”,直奔著給天子當學生的名頭就去了會稽學館。

這麼多彎彎繞繞加在一起,沈家也好,沈讓也好,和馬文才關係複雜尷尬,是以遇到其他人馬文才倒還好給臉色,遇到這個胡攪蠻纏的表兄,明麵上卻一點話柄都不能留下。

否則姨母哭著上門,他娘到還要反過來向姨母賠罪。

小劇場:

徐之敬:(黑臉)你們一個兩個都走了,丟我在這裡拿他下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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