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淮河暴漲之前連下了許多日的大雨,今年藥草也有許多遭了災,後來起了大水,種植的草藥更是嚴重受損,許多都不能用了。
更彆說草藥要立刻派上用場,還要經過許多加工的過程,徐家這位家主三番五次討要家中的草藥,可徐家這些門人也是叫苦不迭——庫存的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今年收的還派不上用場,現在道路到處斷絕要運一時也運不上來,各處都在囤積藥草,又到哪裡去借調能用的來?
無奈分家發達,是依靠著主家醫術冠天下的名聲的,家主但有所需,家中醫館皆是從命,隻是背地裡肯定多有不滿。
好生生經營的“生意”,卻突然變成了開善堂一般,哪個理事的會願意?
一抓到機會,自然是要訴苦。
徐之敬不是笨蛋,一見家中幾位長輩一副隨時會哭嚎的樣子,知道館中即使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艱難,大概也差不多了,沒有跟父兄一樣“慷慨大方”,而是好生安撫了他們一頓。
“這樣行善下去不是事,你們且放寬心,我先去官府領個通關文書,就去鐘離郡把我的父兄們‘請’回來,家不可以一日無主,他們來了這麼久,也該回來歇一歇了。”
這些人來原本就是想要徐之敬給個切實的說法,這樣的“善事”還要進行多久,一聽他說要請回徐家門人,一個個喜不自勝,連連道謝。
徐家名聲大,也總被名聲所累,並不是每個人都立誌要濟世救人,對於大部分徐家門人而言,行醫售藥不過是因為生在徐家,以此為生最為方便而已。
徐之敬也明白在這樣下去,北地的徐家門人將不會再給父兄任何支援,畢竟這些產業名義上屬於東海徐氏,可這麼多人卻靠著這些產業為生,真要被掏空了家底,誰也熬不過這個冬天。
與其那樣,不如自己來做個惡人。
他打定了主意,便連召了七八個管事的過來,有的安排侍衛,有的安排打點官府,有的要準備進入疫區防疫的藥物,更多的是要求準備些錢糧物資的,他擔心自家父親和兄弟在那邊缺衣少食會吃苦。
這一番準備後,徐之敬想了想,又請人去請了馬文才來。
馬文才聽說徐之敬回來了,當然沒有一刻耽擱。他其他幾個侍衛還在岸邊那船上休養,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還得向徐之敬打探消息。
見了徐之敬,兩人也沒客套什麼,徐之敬直接開門見山:“你那幾個隨扈都沒什麼性命之憂,驚雷受的傷最重,要養的長一點,祝英台身邊那個叫半夏的小廝正在照顧他。細雨隨時可以回來,但放心不下追電,便也隻能請我向你帶個話,說是等追電能下床了便回返。”
馬文才聞言鬆了口氣,雖然人人都跟他說三人沒事,但沒聽到徐之敬明確說沒事,他總是不放心的。
“還有,祝英台身邊那個叫半夏的書童是個女子。”
徐之敬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會稽學館裡不得留女人,侍女或粗使丫鬟都不能留院,你最好提醒下祝英台,彆給館裡惹麻煩。”
馬文才沒想到徐之敬會突然對他說這個,心中暗叫著好險,若是祝英台是被徐之敬救了,說不定現在身份也被揭穿了。
“大概是從小貼身照顧的侍女,左右也不是什麼嫵媚妖豔的,惹不出什麼事。”馬文才定了定心神,替祝英台遮掩著,“我回去會勸勸祝英台的。”
徐之敬很隨意地點了點頭,顯然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裡,之後拍了拍手,讓家仆抬出兩箱東西。
他當著馬文才的麵打開,一箱裡麵是滿滿當當的銅錢,已經被串好了,顯然是從庫房裡拿來隨時準備用的,一箱裡麵是絲絹錦緞,一匹匹碼好,也是這時的硬通貨。
“徐兄,這是……”
馬文才吃了一驚。
“我們的值錢東西大多在船沉的時候下落不明了,應該都喂了魚。你從陸路帶的都是些不要緊的輜重,身後還拖著梁山伯祝英台傅歧幾個吃飯的,要回會稽去有些麻煩,這些你用作盤纏。”
徐之敬解釋著,“姚先生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為他準備了謝禮,一會兒家人就會送過去。”
“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
馬文才一聽便知道了為什麼。
“瘟疫開始蔓延了,北麵情況應該更糟。現在四處在封城,你們不趁現在走,等消息傳開,你們就走不掉了。我來這裡是為了拉我父兄回頭,不達到目的之前,我不會離開這裡,所以我最近不會回返學館,賀先生那裡我會修書一封說明情況。”
說罷,徐之敬又認真地看向馬文才:“那子雲先生所求之事事關重大,絕不是我們幾個小學子能摻和進去的,趁著這個機會,你早點抽身才是,我們將他帶了一路,連命都差點沒了,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聽見徐之敬勸他早日抽身離開陳慶之身邊,免得被波及,馬文才也隻能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明白利害,會慎重的。”
徐之敬見馬文才沒有給他肯定的答複,表情也有些遲疑,不過沒說什麼,隻是像閒聊般隨口又提了一句:
“這幾天我就要去鐘離郡見我父親,醫館裡無人主事,怕也留不了你們太久,子雲先生那邊不知何時離開,我也好為他準備議程……”
這竟是要在走之前,將所有無關人等都打發走,以免給徐家惹禍?
一時間,馬文才也不知該誇這徐之敬有魄力,還是該笑他想的太簡單好。
“這我就不知道了,子雲先生接下來怎麼安排,不是我等會提前知道的。”
馬文才也理解徐之敬的顧慮。
“你最好親自去問問,他既然是來查蠟丸的,大概也要起身去陽平郡了。”
聽到陳慶之是要走的,徐之敬這才隱隱鬆了口氣,自臨川王不管不顧地使出殺人滅口的陣勢之後,徐之敬就擔心這位權勢滔天的王爺會將自家當做眼中釘。
他家不比往日,現在出仕的人太少,幫不了他們家多少,臨川王要碾死他們,跟碾死一隻螞蟻也差不多。
“我父兄心裡隻有救人,可我家中還有老小,不得不為他們多想一點,讓馬兄見笑了。”
徐之敬也不怕馬文才笑話。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耽擱,這就去找子雲先生問問。”
馬文才聽出他的“送客”之意,體貼的告了辭,對徐家送的盤纏也卻之不恭,領著幾個抬箱子的仆人就直接去了梁山伯住的地方。
細雨不在,馬文才也不耐煩處置這些錢糧,如今所有的資源,都是梁山伯幫著打理的。
梁山伯見馬文才抬了這麼兩大箱子來也吃了一驚,待問清是徐之敬來了,送給他們做盤纏的,也唏噓不已。
誰能想到剛出發時恨不得和他們劃清界限的徐之敬,在一番經曆之後,竟細心到替他們考慮回去的盤纏這種事情呢?
這便是患難之交顯真情了。
另一邊,徐之敬派出的家仆也將作為謝禮的金餅送到了姚華住處,姚華幾人聽說徐之敬回來了,而且這幾日就要前往鐘離,心中都有些激動。
他們之前從壽陽偷偷越過兩國國境進入梁國,便是走的鐘離郡燕縣的隱蔽小道,再越過一座山頭,就能從渦口進入壽陽境內。
那時鐘離郡雖然守衛森嚴,可是也不是不能過去,可如今四方道路被淹毀,橋梁也斷儘,隻能從修複好的官道走,但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因為瘟疫的緣故,官道都被封了,進出都很困難,他們沒有合理的理由,湘州將軍的薦書在這時候用是給王足惹禍,根本進不了鐘離。
之前他們便想要混進徐之敬的隊伍進鐘離,可又找不到什麼合理的理由跟著徐之敬,如今聽說徐之敬隨時可能走,自然是又急又喜。
送走了徐家送禮的仆人,姚華對放在案上的金餅毫無所動,隻蹙著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陳思了解自家的主公,若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必是要去做什麼棘手的事情,心中有些忐忑,猶豫著開口:
“主公,您是想找徐之敬……”
“不,徐之敬是個性子有些涼薄的,我們的‘苦衷’,不見得能讓他放下防備,冒著未知的危險帶我們這群陌生人一起走,我隻想到個曲折的法子。”
姚華拍了拍陳思的肩膀。
“你彆擔心,能不能成,明早便知。”
陳思被姚華的話說的雲裡霧裡,越發忐忑不安。
***
深夜裡,馬文才處理好了一些瑣事,安排了疾風值夜,便早早地休息了。
他要想辦法交好姚華,在不刺激到他、也不讓他感到威脅的情況下,說出傅歧的請求,還要在這幾日安排好隊伍裡的事情。
子雲先生準備亮明前往陽平,他一介白身跟著一位侍禦使出發顯然是不合適的,那這幾日他就要和梁山伯商量好南下的行程。
還有受傷的幾個侍從,少不得要在馬車上顛簸一陣,這傷藥和照顧的人手……
他越想越是頭疼,加上幾位得力助手不在,這幾天找馬具也好,找黑豆也好都是親力親為,也頗有些勞累,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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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就在他睡得正酣之時,突然感覺身上一沉,臉上也貼上了什麼冰涼的東西,頓時渾身一震,猛然睜開了眼睛。
馬文才向來淺眠,這樣半夜驚醒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再加上身上不能動,還以為遇見了“鬼壓床”。
可隻是刹那之後,他便感覺到了不對。
這壓著他的“鬼”,竟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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