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枚銅牌, 被馬文才貼身收藏許久, 和崔廉給的那半枚玉佩不一樣,這倒不屬於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隻不過,它不該馬文才拿罷了。
拳頭大的銅牌上, 刻著“繡衣所指,冀以清肅”八個字。
“你, 你拿了陳先生手下侍禦使的令牌?”
梁山伯心心念念的就是成為侍禦使, 好追查父親死亡的真相,是以對侍禦使的一切都清楚無比。
侍禦使又稱“繡衣禦史”, 其實並不是什麼大官,但它大部分屬於皇帝或禦史台指派調查地方事務的特派官員。
繡衣,表示地位尊貴;直指, 謂處事無私,在關鍵時刻, 甚至有調動地方軍隊興兵鎮壓的權利。
最重要的是, 很多持令出京的侍禦使都是臨時指派的, 就如陳慶之那般,誰也不知道誰是特彆指派的侍禦使, 以及這些侍禦使出京是做什麼。
除了委任他們的人, 一切都是秘密行事,但在出示令牌後,驛站和沿途地方官府必須為其提供方便。
這一塊令牌,有時候比侍禦使的性命還重。
如今看到這塊“傳說中”的令牌就這麼攤在馬文才的掌心裡,梁山伯不知該驚歎於馬文才的膽大, 還是感慨自己的好運。
“先生落水後,我曾和幾位隨從仔細尋找過,雖然沒找到他們,但卻找到了這枚令牌,大概是哪位侍禦使落下的。”
馬文才眨眨眼。
“丟入水裡也是可惜,我就留下了。”
至於為何後來和陳慶之彙合後卻沒有選擇把這塊令牌還回去,梁山伯沒有問,兩人都心照不宣。
以馬文才的性格,還回去才是怪事。
“你想用它幫我?”
梁山伯心思一動,訝然道:“你想借用侍禦使的身份進山陰縣衙?”
“哪有那麼簡單!”
馬文才好笑道:“就我們幾個嘴上沒毛的小子,想冒充侍禦使也太嫩了點。就算我能用查案的名義進山陰縣衙,山陰縣令必定會一直關注著我,我哪裡來的機會給你找冊籍?更何況……”
他瞟了眼梁山伯。
“我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為你做這個?”
梁山伯聞言有些失望。
“那馬兄的意思是?”
“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馬文才又說,“你得等傅歧回來,若想在深夜裡飛簷走壁去取東西,非傅歧不可。”
“馬兄願意幫忙,對我來說,已經是萬幸。”
梁山伯大為感激。
“誰說我要幫忙?”
馬文才輕笑一聲,將手中的令牌隨手一拋。
梁山伯見他丟了令牌,麵色一白,手忙腳亂地接過他拋過來的禦史令。
“馬兄!”
“世人皆知陛下從不以士族充禦史,這令牌放在我這其實也沒什麼用。”馬文才說,“隻是我那時一時鬼迷心竅昧下了,現在倒不好還了。”
“這令牌給你倒更有用處。”
梁山伯握著令牌,聞言一怔。
“反正你的追求不過就是成為侍禦使,你又是慶之先生的徒弟……”馬文才見梁山伯眼眶濕熱,不自然地偏過頭。
“以你的智謀,有此物在手,查找你父親的死因應該更容易吧?”
“馬兄不必解釋,我知道好歹。”
梁山伯心中五味雜陳。“侍禦使皆是秘密出行,認令不認人,隻要我隱秘行事,不濫用此令,絕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他咬牙道:“馬兄放心,此物是我從水中撈出來的,也是我未還與先生,與馬兄絕無關係。”
“你便說與我有關,誰信?”
馬文才嗬嗬一笑,似是毫不以為意地繼續看書。
“你好自為之吧。”
馬文才將自己撇的清楚,梁山伯卻沒有那麼淡然。這一麵令牌意義重大,絕沒有馬文才說的那麼輕鬆。
是以梁山伯對著馬文才肅然叩謝,口中雖沒有賭咒發誓什麼,心中卻存了日後“以死相報”的心思。
馬文才隻管看他的書,看也不看梁山伯一眼。
梁山伯心潮澎湃的藏好令牌離開,直到看不到馬文才的身影,激動的心情才稍稍平複一些。
他握著胸口令牌的位置,幾乎是用儘平生之機智,開始思考起借此偷入府衙取回冊籍的辦法。
然而無論他推演出多少種方法,都不得不承認馬文才說的沒錯。
他自己並無飛簷走壁的本事,在他身邊可以信任的、能夠輕易在屋梁之上拿回冊籍的,除了傅歧之外,確實沒有彆人。
“不知現在,傅歧那邊如何……”
***
建康。
“是,我是傅歧。”
傅歧看著麵前的胡商,莫名其妙。
“你有什麼事情求我沒用,我父親雖是建康令,但也從不徇私。”
那胡商吳語說的不好,隻執意要把信給他。
傅歧見他如此堅持,隻好接過信。
“給我的信?不是給我父親的?”
見那拜訪他的胡商點頭,傅歧更加奇怪了。
他是個直率的性子,好奇心過不了夜,拿了信當場便拆開,也不看信的內容,直接看向最後的落款。
“姚華?”
傅歧念了一聲,意識到是誰的名字後麵色大變。
“姚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