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蕭寶夤……怎麼走到哪兒都聽到他的名字?”
徐之敬眉頭皺的死緊。
“酈道元是被他害的, 崔廉是被他害的, 傅歧的兄長是被他擄走的,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祝英台對蕭寶夤最不熟悉,納悶地問:“蕭寶夤……圖什麼呐?”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 馬文才挑了挑眉,搖搖頭。
“我?我也不知道。”
蕭寶夤是前朝皇帝的同胞兄弟, 前朝皇帝蕭寶卷昏聵無道攪得天下大亂時, 他這位兄弟倒是賢明在外,又深得兄弟信任, 一直握有兵權。
今時之人難以想象蕭寶卷信任他到何等地步。
當年蕭寶夤其實和如今的臨川王蕭宏一樣涉嫌謀反過,結果謀反不成,蕭寶夤自己去自首, 蕭寶卷一點都沒有責怪他,待他猶如當初。
蕭寶夤得勢的時候, 馬文才連個受精卵都還不是, 自然不明白他當年的威風。
後來蕭寶卷冤殺了蕭衍的兄弟蕭懿, 當年還是刺史的蕭衍一怒之下反了,聯合了蕭寶卷的另一個兄弟蕭寶融起兵, 攻入建康城, 殺了蕭寶卷,又安撫其弟蕭寶夤,誰料蕭寶夤完全不吃蕭衍這套,當夜便換了布衣喬裝成平民逃出建康城,由自己在徐州的部下乘船送往了北魏。
當年他才十六歲, 逃亡北魏時猶如喪家之犬,是如今的任城王元澄收留了他,以賓客之禮待之,還允他按喪兄的禮製,穿齊衰喪製的喪服,並率官僚前去吊唁。
這位十六歲的王爺,在北魏因出眾的相貌才乾受到了北魏上下的承認,甚至贏得了孝文帝之女南陽公主的芳心,尚了公主,其中幾起幾落,最後被封為封疆大吏,鎮守南境,儼然便是一個魏人。
無論是前世、今生,無論是什麼時候,這位蕭寶夤所處的高度,都是馬文才可望而不可及的,更彆說蕭寶夤曾發誓一定要讓梁帝也嘗嘗國破家亡的滋味,多次讓梁國吃了大虧,連對於整個梁國來說,蕭寶夤是一個“不可說”的人物。
所以馬文才說“我也不知道”,是再自然不過了。
這屋子裡見識最廣的馬文才都參不透其中到底有什麼乾係,更彆說剩下的一群吃瓜少年,在探討過各種可能性後,梁山伯收起了這本冊簿。
“我們的見識不夠,能力也不足,但總有能深謀遠慮之人。”馬文才對梁山伯說,“我建議你給子雲先生去信,詢問這件事背後的含義。”
他還有一層意思沒說,事關蕭寶夤,又涉及前朝和當朝,這件事已經不是他們幾個少年能夠管得了的了,最好是讓上層知道。
陳慶之是梁帝的寵臣,是皇帝的主筆文書,又是禦史,他知道了便等於皇帝知道了,隻要這本冊薄還在,以梁帝忌憚蕭寶夤的程度,不可能當做不知。
梁山伯心思一動便明白了馬文才的意思,他被陳慶之收為弟子,因此棋藝精進被中正官賞識,又有了前程,於情於理都該寫信“感謝”恩師的教導,此時寫信給陳慶之,倒不紮眼。
他是慣於借勢之人,當即點頭應諾,將冊薄貼身收藏。
就在他們為蕭寶夤憂心忡忡時,門外傅歧的部曲前來通報,說是賀館主回館了,派了褚向來,要召見他們。
“褚師兄頗得先生信任啊。”
馬文才走出屋內,看了眼廊下等候的褚向,假裝吃味地說,“咱們幾個出去一趟回來,在先生麵前都不吃香了。”
“馬兄說笑!”
褚向有些惶恐地連連擺手,“不過是些跑腿的差事罷了,旁人不願做的,我閒著也是閒著,便到處走走。”
他眼神一掃,看見隨著馬文才步出屋子的徐之敬,高興地說:“徐兄,你回來啦?”
褚向此言一出,馬文才心頭一動,眼神發冷。
“褚兄何出此言?”
聞言,梁山伯邁出去的步子一頓,驀地向褚向看去。
徐之敬和傅歧去山陰是秘密出行的,在館中誰也沒說,徐之敬除士後原本就沒幾個真心朋友,誰也不關心他住在哪兒,他原本也不在館裡上課。
傅歧則是經常翹課,如今又部曲眾多,旁人不敢隨意窺探。
是以他們離開了兩天,竟沒人察覺。
可聽這褚向的意思,卻是知道徐之敬這幾日不在的。
一時間,局麵有些僵硬。
褚向見馬文才、梁山伯幾人都表情不善地看著他,直被看的背後發冷鼻尖冒汗,結結巴巴說:“我,我這幾天一直在幫徐兄找丟失的東西,幾次去徐兄院子裡探望都沒見到,難,難道不是離開學館了嗎?”
“褚向膽子小,你們彆這麼嚇他!”
徐之敬忍不住護在了褚向的身前,搖頭說:“他就是熱心腸又愛操心,沒有彆的意思。要真是包藏禍心,也不會隨隨便便說出來了。”
馬文才和褚向雖是點頭之交,但畢竟是同門。
在這個時代,同門的關係不比尋常,一旦誰有個不好,往往會牽連甚廣,由不得馬文才多想。
但見徐之敬如此回護他,馬文才也不好將局麵弄僵,他本就是圓滑之人,當即一攤手,無奈道:
“是是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說錯了話,我向褚兄道歉。”
梁山伯看了看馬文才,兩人眼神一觸即回,似乎什麼都沒發生,就連祝英台都若有所思,唯有傅歧還傻乎乎站在門口,有些不耐煩地問:
“不是說賀館主要見我們嗎?你們還走不走啊?”
有了傅歧這個台階下,眾人仿佛如夢初醒,對剛才發生的事絕口不提,隻各懷心思的一同去見賀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