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光善並不喜見他人煽情的場麵,他隻是隨手撂下一截腿骨,發出不輕不重的一響,起身走了過來,又在即將轉到二人正麵之時,用手將黑瞎子得寸進尺撩撥張祈靈的腦袋給掰正回去了。
動作不甚溫柔,卻也沒有那麼粗暴。
他站在黑瞎子和張祈靈的麵前,儘量讓自己的形象從惡徒,扭轉到慈眉善目的傾聽者,可衍光善大抵冷臉慣了,做不到冬日既末的乍暖還春,所以他連求人的時候,周身氣壓都會冽得紮人。
“你提的要求,我做到了,而我想要的,你還沒給我。”公平的交易讓衍光善很有底氣說出這種話。
黑瞎子看著對方扯回話題,舔了舔滿是鐵鏽血味的唇,難得沒油嘴滑舌,“你想我從哪裡說起?”
“隨便。”衍光善聽語氣不怎麼在意。
索性黑瞎子就真的由著衍光善的‘隨便’二字,開口便是一記暴擊,“哦~你哥說你七歲還在尿褲子,不知羞。”
“祈,學我說的最後三個字。”黑瞎子說完,後惡趣味的壓低聲音囑咐著。
張祈靈垂眼盯著懷裡的人,又不解的抬頭,他看向已經滿臉通紅的衍光善,後乾巴巴的鸚鵡學舌。
“不知羞。”
他被教壞了。
衍光善惱火的時候,眼瞼和耳根會變得緋紅,很像是被熱水滾過的開皮紅豆,而氣到極致,他也隻會睜著鳳眼瞪人,連粗話也不會講,
“誰跟你說我七歲尿褲子!我才沒有,他怎麼把這種胡編亂造的事情也告訴你?我們的交易你隻讓我聽這個,這不公平!”
仰躺在張祈靈懷的黑瞎子看著對方跳腳,終於滿意地擺出說正事時的樣子,撐起了身子,自己坐定。
張祈靈想扶著,黑瞎子看了看對方被裹成白蘿卜的雙臂,搖了搖頭,隨即這回沒有隱瞞,“他不算瞎編,你幼時的故事他確實說了不少,不過要是你想聽重點,那我從最開始說。”
“說點我喜歡聽的。”意識到黑瞎子終於認真了,衍光善也湊了過來。
不過對方可不會管這是不是他愛聽的,“你天生體弱多病,活不到二十歲,而你的長生,確實是鄢嘯南所為。”
張祈靈看著黑瞎子那張合的唇瓣,突然又意識到什麼,艱難用手拾起身旁地上的頭骨,就朝著處不起眼的方向甩出,他的手臂沒有恢複,但力度之大,直接讓那頭骨嵌進了牆壁裡。
躲在暗處窺伺偷聽的正是跟著記憶走到這裡的衍卜寸,那想要他命的骷髏頭,正距離他側臉隻有短短不到一厘,這還是張祈靈未恢複狀態下的攻擊……
做完攻擊狀的張祈靈成功打斷了黑瞎子,也獲得了衍光善的矚目,他們兩個人的視線,正順著自己拋擲頭骨的方向而去,如今那躲著的人不得已隻能現身。
衍卜寸走出來的時候,總會讓人以為他是衍光善的少年時期,兩人的五官總共有七八分相似,但小寸的一雙眼,卻比另一人更加出挑,“打擾了…小叔。”
他的嗓音中帶著誠懇,仿佛這真的是一段簡單的向長輩請安而已。
但看到他出現的衍光善,麵露的卻不是喜色,當年幼小的衍卜寸正在壓抑著滔天的恨意,蟄伏不動千年之久,才從自己帶給他的死亡逆局中,換取一線生機。
衍卜寸帶族人出逃的同時,那可是差點把青銅門毀了的程度。
“還知道回來?”衍光善起身與之對視,他厭惡的蹙眉,似是覺得對方這種暴露彼此關係的行為並不好。
衍卜寸看了眼黑瞎子,痞氣中帶著玩味和探求,不過他移了視線,因為他的目光已經快速被另外一個人鎖定住了,那是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就像在很久之前,他們見過。
而接收到對方審視的張祈靈也沒有不自在。
他回視,絲毫不避,無所畏懼。
張祈靈不是落到人群中芸芸眾生的普通長相,這張臉,足以讓人帶有骨子裡的印象深刻。
衍卜寸開始回想著那冰冷的懷抱,不知道多少年時,自己抬頭隻能蹭到那蒼白瘦削的下顎,不過哪怕僅是下半張臉,褪去的光華,也已經與這個人重疊起來。
他沒有學著當年乖順的模樣,從一開始的禮貌打招呼,到意識到衍光善厭惡後,自己選擇了撕破現今的體麵,嘴不饒人,“小叔,你見到我不應該開心嗎?還是你覺得,我應該死在它那裡,才算合適?”
被他匆匆一瞥的黑瞎子,已經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誰,鄢嘯南也說了點小寸的事,但其餘的環節卻是沒有多去解釋。
不過現在,這第三個千年老妖站在自己麵前,黑瞎子心中難免覺得膈應,卻又不知如何對待,處於更加劍拔弩張對峙麵的衍家叔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