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淮深深看了她一眼,緊接著眼睛微微一彎,纖長的眼睫上下撲閃,一雙清澈濕濛的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光。
“有你這句話,我便是當場被火焚而死也值得了。”他翻身躺到浮瑤膝蓋上,閉著眼睛心滿意足地呢喃一聲。
“胡說什麼呢。”浮瑤戳了戳他的額頭,手掌卻順勢撫上他的側臉,溫聲細語道:“下次不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吃苦受累把自己的命都送了,多不值得。”
“你才不是無關緊要的人。”蒼梧淮愜意地往她掌心蹭了蹭,閉著眼睛道:“你是我喜歡的人,既是為了喜歡的人,吃再多苦我都願意。”
浮瑤笑了笑,很輕地搖了搖頭。
可我不忍心看到你受苦啊。
“瑤瑤,”蒼梧淮忽然想起什麼,真開眼睛,自下而上與浮瑤對視,俊眉微蹙,神情隱隱有些苦悶:“因著我的傷,咱們的婚期又拖延了許久。昨日禮部派人送來幾個擬好的日子,你都不滿意,咱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成親啊。”
他說這話時,俊美的五官皺成一團,一隻手還緊緊拽著她的衣袖不放,活脫脫一副撒嬌癡纏模樣,令人哭笑不得卻又不忍苛責。
“就這麼想要成親啊?”浮瑤抬了抬眉,瞥了一眼他完全袒露著的後背,道:“禮部定下的時間都太倉促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成親呢。”
蒼梧淮“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歪著頭看了看纏著一圈圈繃帶的後背,不以為然道:“這算什麼,早就結疤了,不影響成親的,再說了,哪個男子漢身上沒點傷痕?不礙事的。”
“那也不成。”浮瑤斷然道:“我已請求貴妃娘娘告知禮部,等你的傷勢痊愈了再擬了日子送來。”
“那還要等多久啊?”蒼梧淮哀嚎一聲,仿佛卸了勁似的頹喪片刻,又抓起浮瑤的手,不依不饒道:“好瑤瑤,咱們彆等那麼久了,就快些把親給成了吧,我這些傷真不礙事的,反倒是一直這麼拖延下去,我怕是要和那璿璣郡主一樣,性情大變了。”
浮瑤奇道:“璿璣性情大變?這是怎麼回事?”
蒼梧淮少年心性,說起這些來,頓時口若懸河眉飛色舞。
“那日太子大婚,身為新郎倌的蒼梧清撇下新娘一人,此後又以命格相克為由,久久耗著不願將人迎回東宮。璿璣覺得顏麵儘失,一夜之間變了性情,與原先大不一樣了。”
浮瑤雖知不該背後議論他人,卻難掩心中好奇,忍不住問:“變成什麼樣了?”
蒼梧怪一臉了然地衝她笑了笑,道:“據宮人們說,自太子大婚之夜丟下她那日起,昔日趾高氣揚、咋咋呼呼的璿璣郡主忽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整日坐在房中,陰森森的一言不發,活死人一般一動不動,即便前些天已經得償所願入主東宮,仍是一副陰沉冷淡模樣,嚇得東宮人人自危。”
“怎麼會這樣呢……”浮瑤實在難以想象平日裡張揚跋扈的璿璣郡主忽然變得沉默陰沉會是什麼模樣,唯有一聲歎息。
*
明月高懸,伴著點點星光,遠不及國婚筵席上的煙火光彩奪目。
璿璣郡主袁淑貞坐在帶著全副儀仗的輦轎上,隔著轎簾遠眺映紅半邊天際的刺目火光。
鏗然有力的馬蹄聲漸漸遠去,蒼梧清暗紋精致的袍角在宮道轉角處一閃而過,很快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燈火通明的宮道上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道路兩側貼滿燙金“囍”字的大理石宮燈下,隨行的宮人無不麵露驚詫。
“你們說……”璿璣沒有起伏、不辨喜怒的聲音從轎簾後響起:“太子這是要到哪裡去?”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對隨行而來的宮人們而言,卻像是一聲催命的惡咒。
“郡、郡主……”近身伺候璿璣的侍女們悚然跪地,連帶著不明所以的宮中仆婢也跟著烏壓壓跪了一地。
主子的問題不難回答。
太子臨走之前,分明對自己的親衛們下令隨他同去太醫院。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這樣簡單分明的問題,卻無人敢回答。
宮中無人不知,太醫院中,住著太子殿下真正心儀的太子妃。
璿璣郡主素來行事驕橫,脾氣火爆,答不上她的問題,是要被狠狠責罰的。
可若是說的話惹她不悅,怕是連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你們都不知道嗎?”轎簾後,璿璣像是自言自語般,一字字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太醫院。”
無人敢回應她的問題,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甚至蒼梧清因何而去、會看到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太醫院那把大火,是她派人放的。
她要硯浮瑤死。
區區四品小吏之女,爹不疼,娘不養,除了生就一張狐媚子般的漂亮臉蛋,哪裡比得上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