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院中有一口水井,與幾張高腳石桌石凳。
“驛站有規矩,有爵位者、有差在身的官吏、驛傳遞信者,住北邊房,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驛站吏員在前帶路,告知驛站規矩。
“並會依《傳食律》,按律供給粺米、醬、菜羹、韭蔥、鹽等,不同規格的飯菜。”
告知之餘,也應驛丞之令,順道宣傳科普。
“遊學的學子、士人等,住東邊房。
其中若有爵位者,按律供給對應規格的飯食,若無爵者,則自費食宿。”
“應役的役夫、工匠,尋常黔首,住西邊房,自費食宿。役夫另住宿費用。”
商隊的主人亦步亦趨跟著,聽得仔細,不敢遺漏隻字片語。
“似商隊與商賈,以及罪吏、逃犯、贅婿、刑徒等,則隻能住人來人往的南邊房,同樣自費食宿,不過價格倒是沒有區彆。”
商賈雖在賤民之列,但驛吏對商隊倒也沒有呼喝霸蠻。
各驛站的規矩出自鹹陽,常有禦史暗中巡察,若發現驛丞、驛吏、驛卒欺淩客旅,屆時必施以嚴懲。
“明白明白。。”
驛站占地頗廣,房屋眾多,商隊要了三間房屋住人兼存放貨物。
屋中靠牆一整條大長炕,下麵鋪著秸稈草墊,上麵鋪著幾張草席,一排睡七八人不成問題。
季秋末的天氣,炕頭的灶台灶口還沒有燒火。
“這火炕,據說是仙使探病王老將軍,憐其寒冬不能眠,便為老將軍想出了燒柴取暖、又
不多費柴火的火炕。”
商隊主人向隨行人員,若有若無地炫耀著自身見識。
“後來推廣傳授至各郡,並在郡縣衙署、官舍和馳道驛站,都盤了炕。”
“我們地處南方,黔首家裡不多見。但據說北方去年便有許多人家盤了火炕,今年也快入冬了,想來北地家家戶戶正忙於盤火炕吧?”
隨行的隸臣、武士們,也確實聽得津津有味。
“這火炕原來是仙使所創!”
“原來如此!”……
驚歎著,還去摸摸炕沿。
入住完畢,商隊就到院中一角的飯堂吃飯。
商隊主人隻舍得給所有人拿了蒸餅和醬——記在賬上,待離開時一起計算食宿費用。
吃著蒸餅蘸醬,商隊主人又開始侃侃而談:
“彆看這蒸餅平平無奇,其實是仙使所授好物——石磨研磨過的麥子粉做的!雖然麩皮沒篩,但已經很細膩暄軟了是不是?”
“聽說那些家中富裕的,把麩皮篩了,留下那麥子粉白花花的,做出的蒸餅也是雲一樣潔白。”
“對對!很細膩暄軟了!”
石磨他們還是知道的,每鄉每裡都至少有一台石磨供鄉裡使用。
但磨了麥子粉做蒸餅、索餅或其他餅吃,是年節才舍得的,現在又餓得厲害,能吃上蒸餅豈不興奮?
“我們鄉裡近兩年每年都種了兩季仙稻,因此倒常用石磨去磨米漿、米粉吃。”仙稻豐收,稀稠米飯常吃,便也想著換法兒吃。
飯堂寬闊,擺了十來張高腳桌椅。此時,另一張桌子上的一隊人,則搭話道。
看他們儀容,倒不似商隊。
對方又道:“飯堂的豆芽、豆腐和豆乾,也是仙使所創,再廣傳天下的。滋味不錯,可以取來嘗嘗。”
商隊主人心內訕訕,轉移話題道:“某吳九,會稽郡來的小商賈,收了家鄉乾魚海貨,欲販往鹹陽。郎君何來?”
吳九相問,另一張桌子為首者也揖禮拱手,互換姓名:
“某班米,九江郡而來的鄉野匠人,聽聞鹹陽有火樹銀花,有高腳家具,有精美瓷器。我等想去鹹陽,學得手藝,帶回家鄉,以為謀生。”
“新年在即,乾魚海貨運到鹹陽,也是稀罕貨,必能暢銷
。”
“鹹陽新奇器物手藝層出不窮,你們去鹹陽學藝,也大有可為!”
吳九見對方坦蕩熱情,便也攀談起來。
後來飯堂其他幾桌的客旅,也加入交談。
有自吳越及東楚故地北上的匠人商賈,也有自北方南下的遊學學子,甚至南下某縣赴任的縣官。
販夫走卒,官吏學子,天南海北,在此驛站相遇,也是緣分。
一時熱鬨起來,氛圍融洽。
談笑熟識之後,終於有人問起吳九商隊中的護衛武士:“諸位可是曾遭劫難?”
商隊的五名護衛武士,其中一人豪爽道:“哈哈哈!正是,我們都曾是刑徒,去年陛下東巡歸鹹陽後,賜爵一級,用爵贖了罪罰歸鄉。”
吳九也道:“我們這五個武士,都是一身本領的俠義之士,為替受欺的老弱婦孺出頭,而毆打了縣中富戶。”
“被捉住後,按律黥麵、劓鼻,罰為城旦。服刑數年,去年得賜爵,用爵位贖了罪罰回到家鄉,這趟我便把他們收作護衛武士,與商隊一道走南闖北。”
其中遊學的一名學子聞言,感慨道:“去年始皇帝陛下東巡回鹹陽,下旨凡秦土之人皆賜爵一級。因此得以贖罪歸鄉的男女刑徒,多達五十萬之數!”
“積德甚厚矣!”
護衛武士們倒不知,竟然有這麼多和他一樣的刑徒,得以贖罪歸鄉。
“那陛下確實是積了厚德啊。”
其中一個武士,又指著同桌的另一個臉上,促狹笑道:
“哈哈你們不知,要說啊,還是他最想不過,你們看他臉上的黥麵……”
“哈哈哈!對,隻黥了一半!黥麵行刑到半途,賜爵的聖旨便到了,他當場以爵贖罪、當即釋放,哈哈!”
被揶揄的半截黥麵武士,跟著告饒:“快彆說了!”
但凡早一刻、晚一刻,行刑沒開始,或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