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武將之家卻想科舉入仕,在文武對峙的時代,自然遭到全族人口誅筆伐。
那時舒姨娘還隻是對三爺懷有愛慕之心的一個不起眼侍婢。
憨厚老實,唯唯諾諾。
三爺煩悶之時,沒人說話,時常對著舒姨娘傾訴。
時間久了,舒姨娘產生了錯覺。
覺得自己在三爺心中是不同的。
三爺對她有情,但是礙於身份低微,不能表露。
於是有一日趁著三爺醉酒,舒姨娘給三爺下了藥,懷上了裴玄清。
三爺雖然生氣,但他是個品性端方的君子,為了舒姨娘,也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跪在老夫人麵前求她給舒姨娘一個名分,正妻之位而不是一個妾室。
那時候孫氏剛進門,老夫人如鯁在喉,而舒姨娘比之更加不堪,當然不允,甚至以家法處置三爺。
三爺倔強不肯屈服。
誰知舒姨娘自作聰明地跑到老夫人麵前哭訴自己身份低微,不要名分,隻要能陪在三爺身邊,寧願做個通房。
老夫人見她如此自貶,冷笑此女上不得台麵。
三爺也頓感失望,離家讀書,一走就是幾年。
後來三爺回京參加朝廷會試,裴玄清已是聰明伶俐,唇紅齒白的可愛孩童,三爺心中喜愛,與舒姨娘關係有所緩和,也是在那一年舒姨娘懷上了裴媛,有了妾室的名分。
但是舒姨娘那幾年因裴玄清惡鬼的名聲,性情變得暴戾刻薄,時常打罵虐待下人,裴三爺忍無可忍,幾次為了院中受虐的婢女與舒姨娘爭吵。
一次舒姨娘受孫氏挑撥,以為身邊婢女勾引三爺,暗中將她打死。三爺驚怒交加,兩人關係更加不睦,去了北城八年未回。
即使後來舒姨娘洗心革麵,情淡,終究是情淡。
裴玄清抬手朝火盆中扔了幾張紙錢,蘭時垂頭,神情落寞道:“對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自作主張去拿碳,就不會激怒孫氏,也不會一步步造成今日這般...害死姨娘。孫遠淮說得對,我算個什麼,竟然不自量力地想替您爭。”
裴玄清手一頓,聲音輕得像在歎息:“蘭時,我知道你做這些從來不是想替我出頭與孫氏抗衡,你隻是想讓我過得好些,像尋常人那般,房裡沒有亂七八糟的符咒,不會被人當成惡鬼,想讀書時有燈,天冷時有碳。隻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事對我來說太難了。”
“是我決定跟著國公爺去巡營,也是我決定接受陛下授官,沒有任何人逼我,所以不關你的事。”
蘭時低著頭,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裴玄清回頭看她,驀地笑了笑:“反而我要謝謝你救了我。”
“是三爺救了你。”
“不是的。”裴玄清收回視線,“那日我本想殺了孫氏,但是劍鋒落下的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你苦苦哀求我的樣子。小槐院裡,我沒能阻止那場鞭刑。獵場也來晚了一步,累你受傷。我答應過會護住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言。這次,我不想再失言了。”
蘭時望著那張如玉般華貴而清冷的側臉,問道:“公子,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老夫人會將你逐出裴家,所以在榮華院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嗯。”
“那你會恨她嗎?”
裴玄清身子微微一僵,答道:“祖母身後是整個裴家,而我隻有一人。”
就因為老夫人有太多人要眷顧,所以保全全族就成了理所當然。
就好像裴玄清天資絕倫,裴孟平庸無能,所以大爺理所當然地心有偏向。裴玄清剛毅不屈,老夫人就覺得即使他離開裴家,也能活得很好。連三爺也知道裴玄清忠信,所以輕輕放過孫氏。
他從不叫苦喊累,所以裴家的人都覺得他不應該會苦,也不應該會累。庸中佼佼肩抗道義,反而成了他人隨心所欲的墊腳石!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私心,選擇犧牲你,這樣不公平。”蘭時道。
“蘭時”裴玄清輕聲喚她,“從我放過孫氏那刻起,公道已不在我手中。既然這樣,爭與不爭又有何用,姨娘也不會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