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陰了。
夏灼來這裡多久了呢?久到數不清楚時間了,她看著這裡從城鎮變成荒野又從荒野變成村落,最後再次回歸荒曠,這中間的變換和更迭,如同世事般無常和荒謬。
夏灼沒有回答霧氣的話,隻自言自語了一句,“聽說地獄天誕生了一個鬼王。”
霧氣幻化的人形慢慢地飄到夏灼的麵前去,微微垂頭道:“您說那個傳說嗎?無稽之談罷了,從古至今,有幸得窺天道的,寥寥無幾。”
夏灼笑了笑,那張略顯的稚嫩的臉上是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寧靜和淡漠,“我倒希望是真的。”
沒有懼怕,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意外和錯愕,她有的隻是平靜,如果非要深究,大約隻有一絲厭倦。
她大概是真的……活膩了吧。
井伯歎了口氣:“殿下,大殿下還在等著您,他很愛您。”
“我們在不周山的時候,他其實過得挺慘的,那時候我們的靈力被封印了,和尋常人沒多大分彆,他每次出門必下雨,平地也摔跤……每天都很倒黴,跟我在一起的,都沒什麼好運氣。我以前撿過一個人類……”夏灼笑了笑,“算了,挺沒勁的。”
井伯知道她在說什麼,大約千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野,殿下在雙子峰搭了處茅草屋,有天她在山下遛貓,河流上遊漂下來幾具屍體,其中有個婦人懷裡抱著個嬰兒,於是殿下把他撿回去了。
後來養大了,聒噪得不行,使不完的力氣,漫山遍野地瘋跑,那會兒山下河流旁聚集了些人類,逐漸形成了村落,他跑去跟人家小孩玩,打哭好幾個,人家家長上山來找,殿下就隻能挨個賠禮道歉,最後實在煩得很,送他去讀書,他活潑好動,氣壞好幾個夫子,附近私塾都不收他,最後機緣巧合參了軍,消失了幾年,總算消停些日子,再傳回消息,是在西邊打仗,少年神勇無比,用兵如神,可總是差一點運氣,大傷小傷不斷,大獲全勝的那場仗,他的長矛差一點就要捅穿敵方首領,被自己人從後背一箭穿心。
他立功太多,封賞不斷,再這樣下去,都要封無可封了。
再這樣下去,彆人都要在他的榮光的陰影下永無冒頭之日了。
殿下親自去給他收屍,他的魂魄還呆坐在原地,似乎是不甘心。
“我帶你走。”殿下伸出手,對他說。
“我不走。”他搖頭,“我想……想回家。”
殿下沉默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頭:“好,我們回家。”
沒想到因為這一時的心軟,害他生了心魔,到最後怨氣凝聚猶如實質,幾乎到了要萬劫不複的地步,她也因此丟失了自己的本體,回天界就更難了。
“他後來怎麼樣了?”這一千年來,她對這件事到了諱莫如深的地步,隻記得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百年後,他的魂魄已經不在了,她沒再問過,也沒追查過,大概是不敢接受有可能的最壞的那個後果。
——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她到這時候,似乎才有勇氣詢問。
“不知道,殿下,他自己消失的,但應該不是您預想的那個結果。”
夏灼點點頭,但其實也無所謂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