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商王起身正冠,殿後雅樂聲驟起,眾臣連忙下拜行禮,恭送君王。伴隨著樂聲,商王緩緩步出大殿。
朝議結束,眾臣自塚宰以下依序離開大殿,望乘與虎缶爵位職級皆較低微,故而最後一撥離開大殿。
望乘拱手成禮,對虎缶說:“此番有勞禦史大人遠赴奄都、亳都等地為左旅征召士卒,願大人路途順遂、克服艱難。”
王師兵卒與邑行兵卒不同,王師乃常備之軍,兵卒均需長期在軍中服役,少則三五年,多則如望乘般二三十年。尋常邑人子弟,每年農忙之時皆須返家耕種,照顧生計,無心常在軍中服役,故而王師兵卒皆由各都大邑殷實人家子弟之中登募。承平時日,富裕人家子弟為求功名封賞,尚願服役於王師。如今商道衰微,戰事四起,王師四處征戰,平亂禦寇,殷實之家子弟既不缺衣少食,更不願冒戰陣廝殺之險,故近些年王師征召士卒頗為艱難。奄都、亳都為大商舊都,都中大族高門多半心向先王世家,對當今商王一支若即若離,征兵登卒更是難上加難,因此,望乘有此一說。
虎缶還禮道:“亞旅大人不必多禮,王命所向,自然乃虎缶份內之事,何須稱謝。若大人不棄,日後稱在下缶或少菟(tú)即可。”少菟是虎缶的表字,表字隻有親朋摯友方可稱呼,虎缶此舉是願意與望乘以至交好友相交。
望乘忙道:“虎君肯折節下交,乘豈能不解美意,日後便鬥膽以少菟稱君。請君稱在下孟堅。”孟堅是望乘的表德之字。
虎缶笑道:“請孟堅寬心,此去奄、亳二都必為左旅征募精壯士卒。”
二人一邊往宮門口行去,望乘一邊將近些年王師征募士卒的難處告知虎缶,尤其強調在奄、亳、邢、隞四都為王師募兵的困難及其緣由。虎缶聽罷,恍然大悟道:“原以為奄、亳等幾都為大商舊都,人口眾多,登兵募卒輕而易舉,不需赴其餘大邑征募。大王除教我赴奄、亳二都,還令我去河東兆其他大邑募兵,原是知道其中難處。”
望乘道:“為王師登兵募卒,確是一大難事。故而吾在戰陣之上儘力避免士卒傷亡。少菟此去二都征兵,若事不濟切不可焦急,須從長計議。”
虎缶突然想起自己和子昭共同的老師太傅子嶽,其人曾在亳都任都尹(大型都邑的行政長官),必有良策助己征兵。於是對望乘說道:“孟堅勿憂,待小弟求問於吾師,以求良策。”
說罷,虎缶告彆望乘,急匆匆往宮門外趕。好在太傅子嶽年長穩重,步伐遠不如年輕的虎缶快捷,且尚在宮門外與幾位相交甚篤的重臣閒談話彆,故而還未上車。虎缶忙趕到子嶽近前,躬身行弟子禮道:“弟子虎缶,拜見師尊。”
太傅子嶽曾經同時教導子昭和虎缶,為人寬厚,見是愛徒,微笑道:“虎君前者立下戰功,今又奉王命征募士卒,為師心中甚慰。征兵登卒雖不如戰陣廝殺凶險,但奄、亳二都池闊淵深,其事亦難相與,此去凡事切不可操之過急。”
虎缶笑道:“知徒者,師尊也。弟子特來向師傅請教征兵良策。”
子嶽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汝且隨我來府中一敘。”
子嶽轉頭見虎缶的馭者鄧斛牽來兩匹馬,虎缶忙解釋道:“弟子的戎車在老戍之戰中損毀,返回殷都以來諸事繁忙,尚未再置乘車,這幾日乘馬代步,倒也輕鬆自在。”
子嶽一指自己帶遮陽涼傘和帳幕的豪華涼車,對虎缶說:“為師的這乘涼車還寬敞,如不嫌棄,與為師同車,邊走邊談。”
虎缶行禮道:“弟子謝過師傅。”請子嶽先上車,後也緊跟著上車坐在車左。鄧斛騎一馬,牽一馬緊隨車後,直向王宮南邊子嶽府邸而去。
子嶽不等虎缶相問,便道:“少菟此番東去為王師征募士卒,可謂艱難險阻、困難重重,若行事不當,則必然陷於舉步維艱、進退失據之地。”
虎缶躬身問道:“以師傅之言,此番弟子募兵之行要空手而歸、無功而返了?”
子嶽道:“為師隻說此事艱難,未言不可為之。若此事真不可為,大王看在尊父麵上,亦不會教汝去做這無功有過之事。依為師愚見,此事雖難,乃大王有意考驗少菟,若能全成募兵之事,則日後大王必重用少菟。”
虎缶聞言頗有喜色,問道:“弟子如何行事,方能全成此事?”
子嶽道:“為師教導爾等數年,殷都之中、深宮之內,務必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常懷慎思之心,使喜怒不形於色。以今觀之,少菟還需刻苦磨練。”
虎缶見師傅職業病犯,又在教導學生,忙道:“師尊教誨,弟子無一刻不銘記於心。隻是大悲大喜之中,常常難抑心中喜樂悲傷,還需時日曆練。請師傅恕弟子修業不精之過。”
子嶽點點頭,接著說道:“為師少時在邢都為禦史,後赴奄都任作冊尹(管理作冊的主官,類似秘書長),後遷任亳都都尹,略知邢、奄、亳三都宗親大族之事,各家大族,盤根錯節,尤以奄都為最。奄都之中宗親數支,其中以先王南庚(商代第十七任君王,子斂堂叔父)一支最為繁盛,有子孫數十人,其親族、姻親、舊臣不計其數,勢力龐大。今日奄都都尹亦是南庚之子子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