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牆上的鐘表均速走著,雲舒盯著看,慢慢走了神。
這裡是梁叔叔的辦公室,裝修很老派,因而有一種肅穆的莊重,顯出一點壓迫感。
同梁叔叔給人的感覺很像,嚴肅、端正、一絲不苟。
像那種運籌帷幄的大家長,叫人不敢輕易冒犯。
雲舒對梁思諶的懼怕,其實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梁正平的映射,梁思諶跟他爸爸在某些方麵很像。
如果雲舒對梁思諶的畏懼有兩分,那對梁叔叔的畏懼大概有七分。
那種畏懼並不是他有多麼的冷酷和無情,而是敬而生畏的畏,會害怕做錯事被他知道,會害怕他因為你的某些舉動而失望。
因為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可和喜愛,所以力求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這是她從小到大的行為準則。
她努力營造的好孩子的形象,如今就像是薄薄一張紙,一戳就要破了。
沒有妹妹會跟自己的哥哥發展出這樣的感情,尤其他們從小到大都親密無間,愛情摻雜親情之後,哪一種感情都變得不夠純粹。
就好像,要親手毀掉自己多年來建立的信仰。
梁思諶大約永遠不會懂這樣的感覺,他從小到大擁有的太多,所以不害怕失去,雲舒沒有,她手裡能攥住的,隻有很小很小的一點,每一分的丟失都會壓垮她。
她那麼珍而重之的感情,不敢輕易將它們懸在鋼絲上。
雲舒無法給他闡明這種內心曲折的感受,也知道這是她自己的劫難,她必須要自己去麵對自己的內心。
唯獨這件事,他永遠也幫不了她。
哪怕他為她擋在叔叔阿姨麵前,也不能讓她寬慰一分,因為她害怕的,從來不是被指責。
雲舒好半天才回過神,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和酸澀的眼眶,努力讓自己顯得不要那麼悲苦。
好在周阿姨去開會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才會回來,她低頭,翻看一本雜誌,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蝌蚪,慢慢遊動著。
她又走神了。
梁叔叔因為最近生病了,周阿姨來替他盯著,季度展銷會的關口,要處理的事情多,梁思諶又空降CEO,周阿姨可能也害怕他鎮不住場子。
早上上班的時候,周邵紅隨口說了句:“走啊小舒,陪阿姨去上班。
雲舒當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了點頭。大概是心虛,覺得阿姨可能發現了什麼。
是試探嗎?
還是彆的……
她腦子裡一瞬間天人
交戰,在極短的時間裡,大腦是無法理出明確的邏輯的,所以即便她很冷靜,還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理智,連拒絕都不敢,稀裡糊塗上了車。
到了車上她才知道,是蔡姐說她最近在家裡悶悶不樂,又說昨天去參加完同學會,她的情緒就很差,周阿姨隻是想叫她出來透透氣。
她鬆了一口氣,但又莫名感覺到難過。
司機開了一輛保姆車,穎姐也在,熟練地給周邵紅泡咖啡。
穎姐笑著問雲舒一句:“小舒也來一杯嗎?
雲舒木然地點點頭,或許她自己都意識到自己太僵硬,於是笑了笑,“幫我加兩份糖,謝謝穎姐。
“小舒吃什麼都愛甜一點,以前少爺怕她蛀牙,看得緊著呢。穎姐看向周邵紅,“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說起來,倆人也就差五歲,但大概梁思諶對兩個妹妹太嚴厲,管教很多,總顯得年齡差很多。
周邵紅也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梁思諶今年都……快二十六了。
“少爺要是勤快點,您都能抱孫子了。穎姐打趣。
周邵紅短促笑一聲,“他那眼光比天高,性格也差勁,自己都滿不在乎的,還是寡著吧。
她在翻看平板上的新聞,順便看一看股市行情,她今天穿一身職業套裝,偏休閒,正式又不失優雅,雲舒記得剛來梁家的時候,周阿姨還很忙,那時的她明豔動人,仿佛電視劇裡常演的那種事業女大佬,眉目溫柔,但又殺伐果斷,好像什麼事對她來說都遊刃有餘。
她太光芒四射,雲舒對她仰望更多,因為崇拜,所以不敢親近,而周阿姨又不是一個很會照顧彆扭小孩的人。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雲舒真的覺得梁思諶就是她的全部,是她溺水時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可照顧是一回事,論起恩情,她真正的貴人是叔叔和阿姨,她欠他們更多。
而且越長大,她越能明白,她從他們身上得到了多少。
屏幕上的線條亂七八糟,雲舒一概看不懂。
其實從前阿姨試圖教她,但那時還小,人又敏感,被電視和網絡上的一些論調影響,想要表明自己對梁家的財產毫無覬覦之心,每次都搖搖頭,說自己看不懂、學不會。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看不懂也學不會了。
而梁思諶從小就是往繼承人方向培養的,很年輕的時候梁叔叔就會帶他去公司,開會、見客戶,有時重要的宴會,都會帶上他。
至於梁思憫,當年梁爺爺的太太是個混血外籍人
家世顯赫異常英年早逝後梁爺爺就常年定居她的家鄉了孤獨一個人。
當年梁思憫還很小的時候就和爺爺很親一次探望過後夫妻兩個就和梁思憫商量留她在那裡陪爺爺一起住。
她的姨奶奶終身未婚對梁爺爺一直有偏見但卻對這個很像奶奶的小孫女感到親切她去世後所有的遺產一部分捐給了慈善機構剩下的全部留給了梁思憫並給她建立了大額信托據說所有資產加起來足夠她揮霍幾百年。
這些不會有人放在明麵上講但雲舒心細、早熟什麼都察覺得比彆人更快更細致她從很早時候就清楚地知道儘管她在這裡住了十幾年但其實她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過了會兒周邵紅忽然偏頭問雲舒:“對了小舒阿姨問你你們年輕人……很排斥相親嗎?”
雲舒的心還是提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湯斯嘉博亞的湯赫平唯一的獨生女。
她和梁思諶差不多同齡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周阿姨就在試圖安排兩個孩子見麵。
但一個在美國一個在英國梁思諶不想見各種托詞對方不知道怎麼想
不過據說年初已經回來了在一家大型服裝公司做某個係列的特邀設計師同時也在籌建自己的品牌。
雲舒見過她的照片很漂亮、明豔落落大方和梁思憫是一類人但更溫婉一些。
雲舒勉強笑了笑那笑容既有解脫又有苦澀那一瞬間她並不能確定自己懷抱著何種的心情隻是回答:“應該也不是很多人隻是覺得相親比較容易遇到……不正常的人。”
周邵紅點點頭若有所思了會兒突然感慨一句:“小舒你也不小了在學校有遇到喜歡的人嗎?”
人在心虛的時候反而會特彆冷靜雲舒去鑽言語的漏洞認真說:“學校課業挺重的我不太出門也很少參加活動幾乎不認識什麼異性。”
因為她同梁思諶在一起也根本不會去關注彆人。
周邵紅有些遺憾:“你選的這個專業也的確是太辛苦了。”
雲舒沒再說話一直到辦公室腦子都亂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