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喝下血的鎮民們感到萬分慶幸,至少死的人不是自己。也有人目睹親人的慘死,當場失去理智,揚言要將木華殺死。
於是,木華再次被鎮長關回房屋。
“我們要燒死他,隻有燒死能永絕後患,誰知道他會不會再複生呢?”一個鎮民建議。
“之前我就奇怪了,他吃東西從來不和我們一起,一定有什麼問題!”
“他就是妖怪,先假裝和我們很好,再趁著這個機會殺害我們!”
王嬸嬸跪在血地上,摸著血液淚流滿麵,她衝到房屋門口,歇斯底裡的揚言要殺了木華。
就這樣的三天後,用來燒人的十字架堆放在鎮子的廣場,木華被鎮長帶來,綁在架子。
三天過去,他的傷口奇跡般愈合,而且沒有一點絕食的虛弱,這更讓人們驚慌。
怪物!
“木華。”鎮長手中舉著火把,“給我們一個解釋。”
火光熠熠,木華眼中倒映出鎮長克製很好的恐懼,他低下頭。
“為什麼不阻止我們!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孩子喝下血液,你卻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無辜的小孩死去!那個孩子以前最喜歡纏著你,和你玩捉迷藏啊!你怎麼忍心看著他死去!”
“為什麼不說話!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們,是嗎?”鎮長捏緊手心。
木華挪動嘴唇,聲音微弱,“如果我說不是,鎮長先生會相信嗎?”
鎮長手中的火把咯吱作響。
他猜不透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猜不透他的想法。被抽血,被綁起來燒死,他卻一點正常人的反應都沒有。如果被汙蔑,人會辯解;如果被戳中心思,人會憤怒;如果被背叛,人會悲傷……相似的反應,他都沒有。
這才是真正的怪物。
鎮長不再多言,他鬆開手,將火把扔到地麵。
火焰點燃地麵的柴火,迅速形成一股無法撲滅的大火。火焰環繞著木華,鎮長遠離,和底下活著的人一同等待他真正死亡的那刻。
可是,這一幕沒有很快到來。
火焰將木華的皮膚燒焦,他令人害怕的再生能力,又用最快的速度將傷口複原。
如此,重複著皮肉的生長。
這樣下去,他將永遠不會真正死亡。
“……就這樣。”王嬸嬸癡癡笑著,“就這樣!也讓他感受一下我家寶貝臨死前的痛苦!燒他三天三夜!不!一直燒下去!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鎮長皺眉。
火焰裡沒有傳出一聲哀嚎。
“再去拿些柴火來。”鎮長對身邊的鎮民吩咐。
很快,多餘的柴火取來,鎮長抱著一大把的柴火走向燃燒架,王嬸嬸卻擋在他麵前。
“怎麼能讓他這麼快解脫!他還沒感受到我家寶貝的痛苦!”
“夜長夢多。”鎮長拿著柴火,“不要再拖了。”
王嬸嬸可不聽,她一來就要去搶奪鎮長手中的柴火。活下的人分成兩撥,一群和王嬸嬸一樣,要讓這個火焰架永遠灼燒,還有一群讚成鎮長的提議,早點燒死早點解決後患。
兩群人為了鎮長手中的柴火激烈爭執,說到最後竟開始動手動腳,王嬸嬸更是一把將鎮長推倒在地,奪過柴火就跑。
還沒跑幾步,她手中的柴火又被另一人搶去。
你來我往,柴火散了一地。火焰順著風吹下,沿著一路的柴火,點燃路邊所有人的身體。
鎮民們打滾摸爬,試圖撲滅火焰,可融合了木華血液的火焰產生不可逆的變異,隻會越燒越旺。
不知少了多久,火焰終於自然熄滅,木華從人體骨灰堆爬起,藤蔓組成他的長衣。
小鎮早就沒了活人的氣息,所有人都死在這場大火。
“即使解釋也不會有用的。”木華一個人喃喃自語。“即使是解釋,人們也隻想聽符合自己內心預期的解釋。阻止了也沒用,阻止隻是更讓人們覺得自己所想是正確的,越是阻止,他們越要自己實踐。”
“就和人溝通一樣。人們隻在意對方說的話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不會理解對麵的內心,隻要一直說符合對麵心意的話,就不會被過分討厭,但是從來沒有人會了解內心真實的想法。”
木華站在無人的小鎮自言自語。
他寧願將想說的話對自己訴說,也不願意相信他人,做一句解釋。
因為鎮民們沒有相信過他。
在提出質疑的那刻,鎮民們與他之間的紐帶便裂開了。
在監獄裡也是如此,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就連和他接觸最多的俞簡,都鮮少聽到他闡述自己的想法。
或許從最初,他就放棄了溝通。因為木華知道,即使溝通了也沒有用,人們不會聽進耳中,解釋就是在浪費時間。
站在幻象對麵,俞簡看到木華眼中有著埋藏很深的疲憊。
他對人與人的交往感到疲憊。
那木華做錯了嗎?幫助他人是錯的嗎?
俞簡可以肯定的說,幫助他人沒有錯,這可以說是一種非常好的行為。
可是,包括俞簡在內,所有人都不能毫無保留的暴露自己的底線。沒有任何強調的付出,會被人們當成理所當然,這麼說很過分,但事實就是如此。
就和在家操勞的家庭主婦不被重視,被人們否定付出的價值相同。
在這段經曆中,木華從來沒有要求人們回報什麼,他滿足了所有人的心願。
人們從一開始的感激,逐漸到後來的依賴和貪婪,就連他們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個變化。
一旦習以為常的事物不再屬於自己,人們會覺得不可理喻。
所以,不管監獄城市的一切對俞簡來說多麼普通,他都要增加收費標準,不會全部開放免費,免費隻會讓人們覺得很不值錢。
同理,毫不保留的釋放自己的善意,隻會讓人覺得好欺負。
如果有錯,那木華錯就錯在,沒有一絲底線的滿足所有人的願望。
小鎮的人都死了,木華也離開了這個死亡之地,隻有一些藏在角落的變異蜘蛛,偷喝了木華剩下的血,去往更高階的進化。
它們渴望成為人類,取代人類的位置,它們獵殺人類,隻為向自己的神祭祀。
對新生的變異蜘蛛來說,這種行為和人類宰殺牛羊上貢神明沒什麼區彆。
在底下洞穴的那把椅子,是木華曾經坐過的椅子,上麵還殘留著血跡。
最後一點殘留的磁場記憶消失,小鎮恢複到現在的模樣,隻有俞簡一人站在破爛的街道。
【怎麼,產生同情了?】任務機製有點不快,【你是個非常優秀的任務者,獄長,但有時候不聽人話的固執令人感到糟心。為了早日完成任務,我勸你最好多聽聽我的意見。】
“感到同情是正常的,這難道不是一個人應該擁有的正常情緒嗎?”俞簡問道。
“有很多人都因為一段悲慘的過往走向毀滅,但我不能因為同情,放過對無辜之人下手的罪犯。了解他的過去,我心中的疑問也會解開。”
“至於任務,我比你更清楚,小任。”俞簡頭也不回的離開蜘蛛小鎮,“我讚成木華消滅惡人,可他要毀滅全體人類,首先這和我的任務衝突,其次不是所有人都是惡人,他這麼做將無數無辜者牽扯其中,與我想法相背。”
“不管如何,我們站在對立麵。”
“就是就是!我們簡簡很原則的,小任你太不相信我們簡簡了!”係統接著道。
【……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話。】
任務機製不再阻攔。它知道,自己越是阻攔,俞簡越要和自己對著乾。讓他探索到此,他反而不會在往下尋找。
這樣反而好,不會再看到白塔的其他經曆了。
任務機製最擔心的是,是任務者被他的經曆同化。
主係統手下有千千萬萬任務者,每個任務者都有自己獨特的性格,以及專門的任務處理辦法。
就比如,有人來末日建立城邦,會直接建立一個等級森嚴的城市,給人類劃分等級,異能者和進化者有更高一等的待遇。
主係統不限製任務者的任務完成方式,所以這種形式也被允許存在。
但——往往這種類型的任務者,還沒有完成第一輪任務,就被白塔擊殺在‘新手村’。
另外的任務者,和俞簡相似的,白塔則會暗中觀察,觀察他們為人處世的態度。可惜,極少有人能通過祂的考察。
即使有人通過,也會在了解的過程中,被白塔所見識的人性之惡吞噬,從此不再相信自己的種族,選擇放棄任務。
不過這次會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