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瑗有一陣恍惚,想起第一次來村裡的夜晚,披星戴月,祁瓔背著重傷的殷明垠,她背著背簍,逃難一般緊張又刺激。
她在這裡第一次睡地鋪,第一次做農活;
第一次在風裡肆意奔跑,在雨裡隨心歡笑。
第一次親吻一個不該吻的人,好像在莊嚴板正的字典裡偷偷掀起一個隱秘小角。
做了就做了,她不後悔,也不懷念,更不想回頭看。
有些事必須要做,有些人必須割舍。
殷明垠立在門邊,像一個靜默的雕塑,直到少女越過他走出了門去,他狹長的眼尾一瞬洇紅,淚痣如水將落未落,指尖死死掐進掌心。
【你能讓我父兄回京麼?能讓我一家團聚,平安度日麼?】
他不能。
除了一顆心,一條命,他一無所有。
可顯然,這些不是她要的。
*
山道上,一隊宮廷侍衛正縱馬開拔。
青山如畫,斜雨飄飛,盔甲淋得濕潤反光,一群人沉悶著,偶有歎氣聲。
他們一行已經在這附近轉了好幾日了,從青竹客棧到飛瀑崖底,甚至附近村落,都翻了個遍,彆說東宮走失的太子妃,連一具刺客的屍體都毫無痕跡。
太子明確放話,空手而回,便提頭來見。
因此儘管大雨連連,眾人戰戰兢兢,一刻不敢停歇。
一連幾日遍尋無果,彆說太子妃了,這山上連個人影都難見,整個隊伍氣氛壓抑,許多人已經預見自己的命運,開始長籲短歎,甚至謀劃著找個假屍體交差。
顧西瑗見到他們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群頭頂烏雲要死不活的人。
雨霧斜飛,隊伍最前端的侍衛頭子抹了抹眼,以為自己眼花,透過朦朦朧朧的雨簾,看見山道上有個穿潔白長裙的小少女背著背簍朝他們走來。
她一頭烏發隨意挽著,竹編背簍裡裝著藥草和特產,杏眼桃腮,白淨靈秀,像山上潔白的羊羔,純粹又無害。
“是……是太子妃!”
領頭的侍衛拿出畫像一瞧,當場下了決斷。
這簡直是太子殿下畫過最細致入微的一幅人像了,哪怕發型衣著變了,光看臉就能認出!
眾侍衛:嗚嗚淚目!
“哦,是我。”顧西瑗站定,大方承認了,發現他們還帶了一頂轎子,接下來便被一群淚眼朦朧的侍衛熱情迎進轎子去。
“還不走?”她沒有遲疑,躬身鑽進轎子,婉拒了侍衛幫她拿背簍的提議,脫下就地放在腳邊,抬手掀起半塊簾子。
天色清明,雨絲濛濛如霧,遠處重巒疊嶂,雲霧環繞。
顧西瑗在群山中搜尋,沒見到那個人影,卻知他此時定在其中某處,遠遠注視著這裡。
“敢問太子妃,可有見到刺殺殿下的六皇子?聽說也摔下了懸崖,若能找著人,小的們也好回去交差!”
侍衛們喜笑顏開,待她客氣至極,畢竟這位的出現,可算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命,從“提頭來見”變成了“升職加薪”,若還能抓著六皇子帶回去,直接“前途無量”。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顧西瑗遙望遠山與雲霧,喃喃:“他死了……”
“屍骨無存。”
若小狐狸足夠聰明,便該借此天賜良機,遠遁離世,從此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