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帝都星，軍區高家。
魏楓穿過空無一人的木質走廊，徑直朝著高哲的住處去，似乎對這裡非常熟悉。
庭院裡，一頭發花白的alpha老人坐在藤椅裡欣賞天邊的晚霞。
他臉頰消瘦，腿上蓋著厚重的毯子，看起來精神很差。
一旁的管家見茶涼了，準備換一杯，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疑惑地轉頭。
高大的alpha迎著夕陽走過來，有種不真切的虛幻感。
管家眼前一恍，一刹那像是看到了那位故人，等回過神後臉色一變：“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就你家這防控係統，想進來很難麼？至於我是誰——”
魏楓看向背對著他坐在藤椅裡的老人，“還記得我吧，高哲？”
管家低喝：“這裡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地方，在我叫人前，立刻滾出去！”
魏楓看都沒看他一眼。
“你先下去。”高哲蒼老的聲音裡透著深深地疲憊。
管家一驚：“老爺，這個人很危險——”
高哲：“下去。”
管家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不甘心地看了魏楓一眼，默不作聲地離開。
魏楓：“你兒子已經被捕，不跑麼？”
高哲：“我都一百多歲了，跑不動了。”
見他一點都不意外，魏楓追問：“知道我會來？”
高哲坐在藤椅裡，沒有回頭，搭在毯子上的手卻緩緩收攏。
“自從在廣告屏上看到你，我就在等你了。”
魏楓麵色嚴肅，和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截然不同。
“為什麼要背叛我？”
高哲看著天邊的殘陽，七十多年前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當時我並不知道蒙家私底下搞大規模屠殺，那次行動說是要抓捕搞非法生化武器研究的人員，借此製裁蒙家，我以為離燁想要整頓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為你魏楓上位鋪路。”
“收拾完蒙家後，很快就會輪到高家，我本隻想讓蒙家先把目標轉移走，製造一點阻力讓離燁知難而退，打消改革的念想，沒想到蒙家會這麼瘋狂，之後發生的一切徹底失控了……”
“一步錯步步錯，等我發現蒙家私底下乾的那些勾當時，已經無可挽回。”
高哲輕聲歎息，“這幾十年來我一直很後悔，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害了你，害了高家，害了所有人。”
“你後悔的是把高家帶上歧途，不是後悔向蒙家告密。”
魏楓不留情麵地拆穿，“在我製服蝮蛇時，你從背後搞偷襲，導致我金羽雀數萬戰士慘死，事後還和蒙家一起研究我族的基因，把自己說得這麼高尚，其實不過就是個小人，偽善的麵具戴久了，連自己都信了？”
高哲被他一句話整破防，惱羞成怒道：“我不想的！我沒辦法！”
“要真像你說的這麼後悔，當年在我和蝮蛇交戰時，你完全有能力炸毀蝮蛇，及時糾正犯下的過錯，隻要蒙善死了，還有誰能知道你出賣過我，出賣過離燁？”
魏楓冷聲說，“說白了，你隻是把蒙家當槍使，借蒙善的手達到你自己的目的罷了。”
魏楓聽到高哲變得急促的呼吸，淡淡地補充道：“本質上，你和蒙善那種敗類沒什麼區彆。”
“彆拿我和他相提並論！至少我不會去殘殺其他種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
高哲胸口劇烈起伏，“換做你站在我的立場，你也不會做得比我更好！”
“家族不可能脫離國家存在，你高家祖宗曾為帝國做出重大貢獻，經過一代代不懈努力才有今天的地位。”
說到這，魏楓的語氣變得不屑，“丟失信念和信仰，把家族利益淩駕於帝國利益之上，你所謂的維護家族，實則是把家族往火坑裡推，先輩的努力全都毀在你手裡。”
“閉嘴！你懂什麼？！”
高哲猛地抓緊腿上的毯子，歇斯底裡地嘶吼，“大道理誰不會說？！你真以為守護家族這麼容易？！像你這種出生在普通家庭的人永遠不會明白！”
魏楓：“你覺得當年離燁為什麼讓你參與針對蒙家的秘密行動？”
高哲猛地一頓，一瞬間好像想明白了什麼，不禁眼眶通紅。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的眼光還是太短淺了。”
魏楓拔槍頂住高哲的後腦，“好在你的後代比你優秀，你也可以瞑目了，跟我到下麵給金羽雀的兄弟們磕頭謝罪吧。”
就在魏楓扣下扳機時，刺耳的警報聲響起，AI巡衛引擎細微的嗡嗡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各條走廊衝過來不少護衛。
魏楓回過神，迷茫地環顧四周，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他破壞高家的防控係統一個人跑進來，還拿槍指著高哲？
最近怎麼總是在乾些莫名其妙的事。
魏楓低罵了一聲，煩躁地捋了把頭發，餘光注意到往這邊移動的護衛隊，想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斃了高哲跑路。
AI巡衛飛到一半突然停住，紛紛原地降落，無數戰機出現在視野中，很快包圍了整個高家。
“彆動！所有人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全副武裝的士兵以極快的速度堵截護衛隊，控製了局麵。
躲在暗處的管家見狀，轉頭就跑，卻見離逍帶著一支武裝部隊浩浩蕩蕩地從走廊儘頭過來，頓時嚇得臉色蒼白，扭頭橫穿花園準備繞路，沒走出幾步就被竄出來的士兵扣住摁在了地上。
“放開我！”管家臉貼著冰冷的地麵，痛得齜牙咧嘴。
帶隊的易連走到高哲麵前出示逮捕令：“高哲，你涉嫌勾結叛黨蒙善、非法拘禁虐殺軍人、非法組織參與人體試驗等多項重大犯罪，現對你依法逮捕接受調查！”
高哲偏頭看向過來的離逍：“佳佳沒參與過，希望您不要太為難他。”
離逍：“隻要你們肯積極配合，不會牽連到無關人員。”
高哲沒再說什麼，起身後顫顫巍巍地跟著易連離開。
各人有各人的報應。
蒙善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現在輪到他了。
“你們來得夠及時的。”
魏楓鬆了口氣，“不然我非得被打成篩子不可。”
離逍：“誰讓你一個人闖進來？”
“你以為我想？”
魏楓搭著離逍的肩膀往外走，“我最近精神越來越不正常了，你有沒有好點的醫生給我看看，最好是能把某些不乾淨的老東西封印起來。”
離逍：“……醫生乾不了這個，要不我介紹個祭司給你認識，讓他給你辦個超度的法事？”
魏楓：“有用嗎？”
離逍：“不知道，花錢買個心安。”
魏楓：“花錢哪能心安？這不是要我命嗎？”
離逍：“……”
魏楓：“話說出來，金羽雀已經平反，你能不能去和你哥商量一下，把老魏的撫恤金發給我？”
離逍：“發不了。”
魏楓咋舌：“克隆人沒人權？”
離逍：“你又沒死，發什麼撫恤金？”
魏楓笑嘻嘻道：“那把工資發給我，中將的工資一年也有不少。”
離逍：“你去上班就給你發。”
魏楓：“……”
一點羊毛都薅不到。
宋瑾沒進去摻和，就在高家主屋的大廳裡等著，看著07回傳的監控畫麵若有所思，在相愛相殺一家人的群裡給爸爸沈斯年發了一條信息。
老幺：【爸爸，克隆人有可能獲取到本體的記憶嗎？】
貓爸：【不太可能，克隆人要是能攜帶本體的記憶，豈不是能實現長生？】
宋瑾：“……”
理是這個理，但魏楓現在的狀況明顯不對勁。
金桁說魏楓的基因自我修複力很強，能突破基因鎖長成正常的克隆體，那再攜帶本體的記憶也不是沒有可能。
耳邊聽到腳步聲，宋瑾抬眸，見離逍他們回來，暫時壓下心頭的疑問。
“去找高萬新？”
離逍點頭：“我已經通知哥哥，一起過去。”
牢房裡，高萬新聽到厚重的金屬門打開，偏頭看向金屬柵欄外，見離逍三人進來，臉色微微一變，直接不妙。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已經複盤了無數次，確保被問到任何問題都能自如應對。
可真當離逍他們出現時，他又覺得再多的準備都不夠。
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高家毀在他手裡。
正當高萬新猜測他們會問什麼時，見離逍走到金屬柵欄前看著他，平靜地說：“你父親高哲已經招供了。”
高萬新眼尾微微抽動。
“他老人家又沒做什麼，招什麼供？”
離逍：“當年你父親和魏楓一起簽署了秘密協議，但你父親在行動前把情報泄露給了蒙善，聯合蒙善圍剿魏楓，導致金羽雀軍團覆滅，後又抓捕魏漠在內的俾雀族人長期監禁虐待，搞非法人體試驗，這些他都招了。”
“不可能！”
高萬新低喝，“我父親沒做過！”
“他人就關在你隔壁。”
離逍手腕一轉，一個監控畫麵出現在半空，“要不要接過來和你聊兩句？”
高萬新看到坐在牢房裡的老父親，咬咬牙看向一言不發的離跡，鎮定地說：“陛下，我父親年紀大了——”
“不會又得精神病了吧？”
宋瑾笑盈盈地接過話，“你們丹斯精神病發病率這麼高？”
高萬新：“他確實精神不太好，長期失眠，不吃藥就睡不著。”
宋瑾：“做賊心虛？這心理素質不行啊，怎麼沒跟你多學學？”
離逍：“離詢意外去世後，你去機密資料庫調取過當年魏楓三人簽署的文件，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怎麼知道這份文件的存在？”
高萬新眼神一閃。
“是離詢死前告訴我的，說是那份文件很關鍵，托我去調取。”
離逍：“那份文件在哪？為什麼你不提交上來？”
高萬新避開離逍審視的視線：“不慎丟失了，可能是潛藏在我家的蒙家人——”
“高萬新！”
離跡沒等他說完，厲聲打斷，“事已至此，你還要詭辯？你覺得我們會相信？”
高萬新搭在腿上的手收緊：“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們已經找到離詢保存下來的資料。”
離逍不緊不慢地說，“也有人能證明，離詢和你根本沒有合作過，你之前的說辭根本不成立。”
高萬新：“我和親王是秘密合作，其他人當然不知道！”
“資料裡有不少針對高家犯罪的指控，還有當年高哲背叛王室的記錄，離詢是傻還是蠢，在明知高家有問題的情況下還跟你合作？”
說到這，宋瑾散漫的語調冷下來，“怕是當年離詢的意外就是你乾的吧？”
“我沒有！”
高萬新聲音提高了八度，情緒激動，“離詢不是我殺的！”
“就算不是你動手，那也是你通風報信，借蒙家的手害的，就像高哲背叛魏楓，你和你父親做了同樣無恥的事。”
宋瑾繼續激怒他，“離訴夫夫遇害也是你搞得鬼，宴清提交的視頻裡拍到了那份秘密協議，你怕牽連到高家，就先一步對離訴夫夫下手，虧得王室這麼信任你，沒想到是隻白眼狼。”
“離詢的死不是我乾的！”
高萬新幾乎是泄憤般的對宋瑾吼道，“要不是蒙儉殺了離詢，我怎麼可能讓蒙家囂張到現在？！”
離逍：“到底怎麼回事？”
高萬新喘了幾口粗氣，在一番心理掙紮後認命地開口：“是，我父親確實對研究魏楓的基因很感興趣，但沒想到蒙家做法這麼殘忍，研究方向也逐漸跑偏，開始拿普通人做實驗，父親阻止過，但沒成功。”
“後來蒙家越來越囂張下作，父親和蒙善爆發過幾次激烈的衝突，但蒙家捏著我家的把柄，父親騎虎難下，怕牽連到高家隻能忍著。”
“三十年前，離詢重啟金羽雀案的調查，我趁機引爆地下基地，想引起他的注意，同時也能破壞基地的研究數據和魏楓組織母本，之後再找機會聯合離詢揭發蒙家，讓這事做個了結。”
高萬新臉色難看，“沒想到蒙儉以為是離詢炸了基地，先一步對他下手，等我趕到時已經晚了！”
離逍若有所思：“離詢死前跟你提過類似於發現當年金羽雀行動的目的，所以你才在他死後立刻去確認那份秘密協議，確保它真的不存在了？”
“沒錯。”
高萬新苦笑，“當時我還以為是離詢信任我，沒想到死前還給我挖個坑。”
“所以我父王父後真是你害的？”離跡沉著臉問。
高萬新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我隻是把有俾雀族人提交證據到陛下那裡的消息泄露給了蒙儉，後來的事都是他乾的。”
“他們那麼相信你！你還是個人嗎？！”離跡氣得一把將茶盞扔了出去。
茶盞撞上金屬柵欄砸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濺到高萬新的臉上，他卻不敢吭聲。
“那逍逍的身世呢？”
宋瑾接過話，“真是離訴為了改善基因做出來的？”
離跡表情微微一變，死死地盯著高萬新。
事關自己，離逍也有些好奇。
從他們掌握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很高。
高萬新看著房間一角，語氣低落：“陛下因為讓離詢重啟調查導致他身亡非常內疚，甚至患上了抑鬱症，靠長期服藥來維持狀態，王後怕他撐不下去，建議克隆離詢來緩解陛下的病症。”
這真相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宋瑾摸了摸耳尖上的銀環。
怪不得會把耳環給離逍，如果不是高萬新做手腳，離逍原本應該是第二個離詢。
離跡板著臉想了想：“倒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我也會這麼做。”
離逍：“……”
沒讓你發表看法。
宋瑾：“……”
這死弟控。
真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問題？
“王室不允許克隆體存在。”
高萬新繼續說，“他們商量後決定讓金桁秘密製作胚胎，對外聲稱是小王子，所有的DNA數據和資料都是經過陛下準許捏造的，我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就讓金桁把魏楓的基因融了進去，防止以後蒙儉拿改造人對付王室，王室毫無招架之力。”
離逍透過金屬柵欄，看著高萬新灰敗的臉色：“如果你和你父親沒把家族看得這麼重，不至於一錯再錯，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高萬新苦笑：“沒到最後一刻總是會心存僥幸，以為既可以保全家族，又可以彌補當年的過錯，把一切拉回正途。”
“哪還有什麼正途？”
宋瑾嗤笑，“你們已經在一次次錯誤的決策中徹底迷失，注定不可能回歸正道。”
兩個月後，王室正式公布金羽雀案的調查結果，並決定擇日將Z152地下基地裡的軍官遺體轉移到帝都星的烈士陵園安葬，舉行公祭儀式。
風和日麗的一天，數百萬人擠進Z152三區。
天還沒亮，街道兩旁就站滿了來為金羽雀送行的人。
廢棄基地所在的醫院在事發後就已經被軍方封鎖，附近街道全部封控重兵把守。
天上不時有巡邏的戰機飛過，引擎的轟鳴聲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街上非常安靜，到處充斥著莊嚴肅靜的氣氛。
早上九點，王室和軍方的飛船降落到附近的停機坪。
早上九點半，離逍宋瑾一身黑衣出現，帶著金羽雀戰士家屬、易永寧在內的高級軍官、渡鴉和帝都大學魏雲江在內的俾雀族人、詹越在內的高風族人，浩浩蕩蕩地走向廢棄基地的入口。
無數媒體爭相報道現場的狀況，開設全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