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她拉著張隨隨快速進屋。
“我覺得……”張隨隨出聲,“男神怎麼這麼關心你。”
“朋友嘛。”常善善換下騎行服。
張隨隨不知道謝昶是不是對他所有朋友都這麼關心,尤其是對女性朋友這麼關心。或許謝昶就是這麼體貼的人?
常善善揮揮手,提醒道:“你快換衣服,衣服換了,趕緊做拉伸運動。”
為了緩解酸痛,遠離傷痛,騎行前後都得做拉伸運動。
深夜。
常善善餓著肚子醒來。饑餓感像硫酸一樣灼燒她的胃部。她摸出手機。
淩晨兩點。
晚飯她沒吃多少。現在餓得饑火燒腸。輕手輕腳起床,掏出背包裡的牛肉乾吃了幾塊,還是不解餓。
她走出房間。和守夜的民宿老板說清楚情況後,老板豪爽地將廚房借給了她。
苕粉加水攪拌成漿,土豆切成細絲,臘肉切成細絲,將土豆絲和臘肉放進苕粉漿裡滾一圈。
鍋裡放豬油,熱得“滋啦”響時,把裹了苕粉漿的土豆絲和臘肉絲放進鍋裡爆炒。
用鍋鏟將鍋裡的東西分成成一團一團的粉坨坨。透明瑩潤的苕粉像棉花一樣蓬鬆起來,裡麵夾雜著土豆絲和臘肉絲。
一團一團的苕粉坨煎出焦黃的鍋巴,起鍋。
她聞聞香噴噴的苕粉坨坨,端碗走出廚房。
夜風習習,月色盈盈,星光熠熠。常善善抬首望天。略一思忖,她端著碗徑直走上天台。
天台離夜空更近,夜景更美。
一進天台,就聞到濃鬱的花香。天台周圍種滿了花。月光落在似錦繁花間,花瓣芬芳馥鬱,瑩瑩發亮。
常善善深深一呼吸,抬腿往前走時,神色一凝。
左前方,天台圍牆上,坐著一個人。
挺拔的身形,寬肩窄腰,熟悉的身形讓常善善一眼認出他。
是謝昶。
他坐在圍牆上,微微垂頭。夜風吹著他的額發,月光模糊他的側臉。
一種濃重的,強烈的疲倦麻木和頹廢感在他周身縈繞。仿佛即將達到某種臨界點,稍微往前一推,他的身體就會崩裂開。
常善善愣了一下。
她見到的謝昶,似乎總是明亮的,充滿灼灼陽光,充滿朝氣的樣子。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昶。
他的每一寸皮膚上,似乎都籠罩著如夜色般黑鬱的頹廢與陰鬱,仿佛是很疲憊,很累,累到麻木,像一隻累到快要四分五裂、灰飛煙滅的遊魂。
一陣風忽然吹了過來。
圍牆上,謝昶的身體微微搖動,搖搖欲墜。
常善善這才意識到,他坐在天台圍牆上,很危險。然而他仿佛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任由身體搖搖欲墜。
疾步上前,她喊道:“謝昶。”
謝昶慢慢轉過頭,眼簾眨微動,“是你。”
刹那間,他周身濃重強烈的疲憊麻木和頹廢感蕩然無存。他微微揚唇,似乎又恢複了從前那般明朗朝氣的模樣。
常善善怔了怔。
她說:“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很危險的,快下來。”
“不用擔心,沒事。”他巋然不動。
她說:“謝昶,下來吧,很危險的。”
她向他伸出手。
他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因為長期練廚藝,指間有薄繭。
月光,星光,天台上昏黃的燈光,儘數落在她帶著薄繭的手掌上。
她說:“謝昶,下來吧。”
謝昶看著她手上彙聚的光。她手上彙聚的光,比白日陽光還要明烈。
緩緩伸手,他握住她的手。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輕輕一拉,將他拉下來。
將謝昶拉下來後,常善善鬆氣,“這麼晚了,睡不著嗎?”
“嗯。”
“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吃點東西補充下能量,”她端起放在一邊的碗,說:“我做了好吃的,要不要吃點?”
碗裡的苕粉一坨一坨地卷著臘肉和土豆絲,香噴噴地冒著氣兒。
謝昶微微偏頭,打量碗裡的東西,“這是?”
“苕粉坨坨,用苕粉,呃,就是紅薯粉和臘肉土豆絲裹成的坨坨,你嘗嘗,很好吃的。”
謝昶從善如流,吃了一口。
苕粉坨坨外麵焦脆的鍋巴裂開,蓬軟的苕粉和香香的土豆絲湧入口中。咀嚼時,裡麵滲進的豬油恰到好處的散發出油而不膩的油香。
整個苕粉坨坨蓬鬆彈牙,外脆內軟,鹹鮮可口,臘香十足,食之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謝昶咀嚼的速度慢了下來,神色微怔。
“怎麼樣?”
“很好吃。”又他夾起一塊苕粉坨坨,“這是哪裡的菜?”
“我媽媽老家那邊的菜,方言就叫苕粉坨坨。”她把碗塞到他手裡,“給,都給你吃。”
“那你呢?”
“我等會兒再去做一點。”
謝昶坐到地上,背靠圍牆。他衝著常善善拍拍他身側的地麵,“一起吃吧。”
常善善坐到他身側,從他手裡拿過一隻筷子。
用筷子插了一個苕粉坨坨,她輕輕啃了一口,“我可喜歡吃苕粉坨坨了。苕粉,臘肉和土豆絲搭配在一起,苕粉和土豆絲的清甜可以抵衝稀釋臘肉過度的鹹味,而臘肉的鹹味可以可以給苕粉和土豆絲提鮮增香,不至於讓苕粉和土豆絲吃起來味道很寡淡。”
“臘肉的油包裹苕粉土豆絲,土豆絲和苕粉被油煎炒出鍋巴,酥脆的油焦味裡透著濃鬱的肉鮮,這幾樣食材搭配在一起,各自發揮自身的優點,又互相補充缺點,還有……”常善善滔滔不絕地說道,“九成熟的土豆絲和苕粉臘肉裹在一起煎炒最香……”
她越說越來勁,滔滔不絕,話語若美玉的碎末,紛紛揚揚灑落。
頰邊甜甜的梨渦深陷下去,瞳仁也越來越亮,像搖碎的滿天星,又像是被春水澆過的寶石,明淨欲滴,清透發亮。
謝昶一眨不眨,看著滔滔不絕的她。
“對了,謝昶,你不是喜歡吃臘腸嗎?臘腸可以代替臘肉做苕粉坨坨的,味道可能有點不一樣,但是應該也會非常好吃。”說著她蠢蠢欲動,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下次我試試用臘腸做苕粉坨坨。”
“我可以嘗嘗你用臘腸做的苕粉坨坨嗎?”
“當然可以,下次做了給你吃。”她擦擦嘴角的油花,“八分瘦二分肥的臘腸炒到肥肉流油,肥油滲進苕粉和土豆絲裡……”
“再搭配上醪糟,醪糟的甘醇和臘腸的煙熏味會碰撞出一種很獨特的風味……”常善善吸溜一下口水。
聽到她的話,謝昶的喉結微微動。隨之他問:“這麼晚了你怎麼也沒睡?”
“晚上沒吃多少,餓醒了。”
謝昶沒再夾苕粉坨坨,他把碗放回常善善手裡。
“你媽媽是哪裡人?”
“重慶人。”
“我去過重慶,從朝城騎行到重慶。”
常善善訝然,“從朝城騎行到重慶?朝城離重慶很遠的,你用了多長時間?”
“十天。”
正常騎行速度從朝城騎行到重慶大概需要半個月。他居然隻用了十天。
“哇!”常善善轉過臉,“你好厲害!”
大抵是覺得誇得還不夠真誠,她放下碗筷,豎起兩個大拇指,“好厲害!”
她咧著嘴,眼睛彎成月牙,頰邊深陷笑窩。淡淡的月光暈染她頰邊的笑容,像是給她的笑容刷上了一層銀輝。
謝昶看著她。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一言不發,常善善揮揮手,“謝昶?”
纖長卷翹的睫毛似蝴蝶翅膀一樣掀起來,他說:“常善善,你有喜歡的————”
“哎呀!”常善善拍腦袋,“我好像忘了鎖房間門!”
“我得先回去了。”她再次把碗塞到謝昶手裡,“我吃飽了,剩下的都給你,吃完記得把碗放到廚房,拜拜!”
常善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台門口。
謝昶凝望她離開的方向。
不知多久過去,一陣涼風吹來。他低頭,將已經冷卻的苕粉坨坨送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