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搖搖頭:“沒有啊。”
他這話絲毫不足以取信於人。
因為喝了酒,說話聲音軟且輕,尾音一顫一顫的,最後一個字被含在唇齒間,變得模糊起來,平白添了一點天真幼稚。
像學語的小孩子一樣。
駱雲深看著他這幅模樣,不知怎麼,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果然是能把“喬喬”念成“啾啾”的人。
蘇喬還保持著一點理智,自己歪著頭呆了兩秒,想起正事,叫他:“駱先生——”
調子拉得長長的,引起了其他兩個人的注意。
“你怎麼不吃東西。”蘇喬委屈巴巴地說。“我做的飯不好吃嗎?”
他眼睛眨了兩下,吸一吸鼻子,不知道觸動了哪根敏感的神經,整張臉皺成一團,肩膀耷拉著,難過成一個球。
駱星杼:“……”
許舜:“……”
兩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對視一眼,連筷子都放下了,等著看駱雲深怎麼處理。那期待的神情,就差拿點花生米閒磕牙。
蘇喬沒聽到回答,酡紅的臉上擺出一副可憐的表情,眼睛水汪汪的,小聲說:“啾啾太笨了,駱先生不喜歡啾啾,也不喜歡啾啾做的飯……”
根本沒有的事,被他說得好似一個證據確鑿的事實。
駱雲深終於沒辦法,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語氣平靜:“沒有不喜歡,你做飯很好吃。”
許舜和駱星杼雙雙從牙縫間擠出“嘶——”的一聲。
換做清醒的時候,蘇喬肯定就羞恥到埋頭看地板,一言不發了。但這時候酒精讓他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眼睛裡隻看得到坐在身邊的那個英俊又成熟的男人,對方輪廓英挺的側臉有種難以言說的魅力,注視著自己的眼神……淡淡的,又有些彆的東西值得探尋。
蘇喬臉上發熱,終於得到安慰一般,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駱雲深瞥了偷笑的堂弟和損友一眼,沒做理會,問蘇喬:“還吃不吃東西?”
反應遲鈍的人苦惱地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也不夾菜,倒把自己的碗往駱雲深那邊推了點,慢慢地說:“嗯……想吃蝦。”
許舜聽見這句話,差點沒忍住噗的一聲。
桌上是有一盆香辣基圍蝦,又鮮又彈,醬汁濃鬱,味道沒得說。
可是一個醉酒的人,哪裡還能剝蝦啊?
看蘇喬現在這個樣子,能不能分清蝦和辣椒都不一定。
碗都往另一邊推了,駱雲深要是不剝給他吃,這會兒大膽又脆弱的蘇喬估計能直接哭出來。
天道好輪回。許舜在心裡想。駱雲深也有這麼一天!
要不是怕被打擊報複,他都想掏出手機把這難得的一幕記錄下來,以供後日觀瞻。
駱雲深沒說什麼,拿了個小碟子,給蘇喬剝蝦。他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動作不急不緩,剝好一隻蝦,蘸了醬汁放進蘇喬碗裡,又去剝第二隻。
蘇喬可開心了,臉上表情舒展開來,拎著蝦一口吃掉,隨後愣愣地注視著駱雲深的動作,特彆真誠地誇獎:“駱先生真帥!”
他還把椅子朝旁邊挪了點,更靠近男人身邊。
剝好第二隻,再放進碗裡,蘇喬又不高興了。
他現在思緒不清晰,一會兒一個想法。剛才隻是想吃蝦,現在又覺得想要駱先生喂自己吃蝦。腦袋熱熱的,一片混沌,於是睜大眼睛,靠在椅子上,張嘴:“啊——”
蘇啾啾這個人,酒後彆的事情沒有,黏人撒嬌倒是一套一套的。
駱雲深頓了兩秒,神色如常地喂他了。至於心裡怎麼想的,反正從麵無表情的臉上是看不出來。
片刻後,蘇喬吃了五六隻基圍蝦,感覺有點飽了。啤酒帶來的鼓脹氣體還停留在胃裡,他揉了揉肚子,打了個小小的嗝。
“我不吃了。”蘇喬搖頭,眼神並不集中,看上去像個精致的木偶人。
駱雲深:“去睡午覺?”
這個提議遭到了蘇喬的拒絕。
他偏著頭,臉上又開始浮現出委屈的神色,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那意思明明白白的。
不去睡午覺,就要在這裡坐著。
他還把椅子又挪了挪,幾乎跟駱雲深靠在一起了。
駱雲深:“……”
坐在對麵的許舜沒有錯過好友麵上一閃而逝的無奈神情。他“嘖嘖”兩聲,心裡暗想:這還是頭次碰到讓駱雲深沒辦法的人。
不過念頭一轉,想起這兩人的關係,又覺得完全正常。
一頓飯吃到最後,桌上的菜基本被清空了。駱星杼跟許舜都像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似的——實際上也確實是這樣——儘力往腹中塞下更多的美味,最後雙雙癱在椅子上望天消食。
半點社會精英的影子都沒有了。
休息了一會兒,做客的兩人站起來,主動把碗盤往廚房裡收。洗碗有機器代勞,他們隻需要做勤快的搬運工。
駱雲深跟蘇喬兩人還坐在餐桌旁,蘇喬已經歪到駱雲深胳膊上去了,像一隻吸貓薄荷吸到傻掉的小奶貓,滿臉通紅地靠著,呆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收拾完餐桌,準備轉移陣地,去客廳裡坐著聊天。
蘇喬跟著駱雲深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停在原地不動了。
駱雲深察覺不對,也止住腳步。
“怎麼?”他問。
隨即,駱雲深就看到蘇喬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蘇喬左右看看,在原地轉了個圈。他伸手去摸自己背後,一下、兩下……空無一物。
“……”
蘇喬眼睛睜大,好像受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瀕臨崩潰。
他的神情太難過了,眼眶通紅,似乎在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顯得脆弱而驚惶,仿佛有什麼彌天大錯沒法補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