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這場慈善拍賣會,蘇喬彆具一格的服裝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因為最後的重點落在拍賣成交額,以及當天拍下最多物品的人身上。
晉城蘇家,蘇國安在開場之初就以個人名義拍下總數五千萬的藏品,並且表示所有拍下的物品將進行再次捐贈。
競拍的五千萬,全部是慈善目的,不是為了這些拍品本身。
蘇喬坐在駱雲深旁邊,每逢蘇父舉牌,他就看得心臟收縮,一邊覺得大手筆做慈善的父親很帥,一邊又為這數額巨大的金錢心驚肉跳。他雖然自小條件優渥,但消費觀相當普通,幾乎沒有過一擲千金的時候。蘇父蘇母教育所致,蘇喬並不是紈絝富三代,眼見著五千萬出了門,還是有些震撼。
自己開了店,更清楚賺錢的不容易。五千萬對於蘇父來說可能隻是財產的一部分,但對於蘇喬來說,確實不少了。
他一麵驚奇,一麵自語道:“怎麼回事啊?”
蘇喬不知道拍品的具體價值,他對這方麵不了解,也沒這個眼力。但記得駱雲深說過,這種拍賣會不會有太多好東西,價值都不很高。
蘇父拍下的東西不到十件,還是連續拍的,一點都不挑,價格也是往高處報。雖說是為了做慈善,但這未免也太大張旗鼓了,跟以往的行事作風不符。
現在這樣,怎麼說都有點……奇怪。好像故意這麼做似的。
他不自覺地走神,下意識拽著羽絨服的拉鏈,冥思苦想起來。但終歸腦袋不夠用,想了幾分鐘毫無頭緒,就把目光投向一邊的駱雲深。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駱雲深向他解釋,也沒細說,隻大略一提。“後麵能幫助爸挽回公司口碑。”
蘇喬一愣:“所以不是單純為了做慈善?”
駱雲深沒想到他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頓了一頓,才說:“不是。但錢款會全部用於幫助失學兒童,向山區運送物資,建立學校等。不管出發點是怎樣的,事實在於,有很多人會從這個慈善活動中受益。”
商人重利,細究這種慈善活動的本質,不過是用錢財換取善名。
可是即便如此,好歹也算是做了實事,能夠幫助那些真正困難的人。
蘇喬當然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隻是沒想到澄清公司名譽還有這一環。他躍躍欲試,看著台上的拍品,小聲問:“那我也要拍一個嗎?新聞上會不會寫蘇家父子同心協力,共同為慈善事業助益?”
他連標題都想好了,說得非常順口,還挺押韻。
駱雲深沉吟,然後說:“上新聞是會放現場照片的。”
蘇喬聞言蔫了,氣鼓鼓道:“……那算了。”
放照片可不行,他現在頭發亂七八糟,醜醜的,衣服也難看。這個樣子混在一群穿正裝的人中間,就像走錯片場的異類。
被放到網上,就是公開處刑,社會性死亡現場。太難為情了。
駱雲深拍下了先前拍品清單上列出的海藍寶首飾和籽料,其餘沒什麼能入眼的,便不再舉牌。
有了蘇父開場時一鳴驚人,後麵的氣氛都很熱鬨,不少拍品最終成交價高於預估價格。慈善晚會結束後,蘇父被請去最後確認一次,因為總數額過於龐大,需要走些流程。
駱雲深也遇到生意場上的人,對方似乎有什麼事情要說,往旁邊走了幾步。
蘇喬懶得聽,在旁邊站著四處看,忽然發現遠遠的出口處有個熟悉的人影。
是蘇羽。
爸媽還在裡麵,他跑出去乾什麼?
蘇喬一下機敏起來,覺得不對。說了一句要去趟衛生間,就悄悄地跟上去。
他怕被發現,不敢跟太近,看到蘇羽的身影向左消失,才慢慢到會場出口處,探頭往外看。
夜色漆黑,蘇喬靠著襯衫領子的那點白色作為標識,一路見蘇羽走到了空蕩的保安亭旁邊。那地方倒稍微顯眼一點,貼了熒光條。
遠遠地看不清蘇羽在那裡做什麼,也聽不清說話聲。
蘇喬抿著嘴想了想,點開手機調出錄音界麵,戴上帽子往外走。
他的羽絨服是黑色的,拉好拉鏈戴上帽子,在夜裡基本就隱形了。如果等會兒到近處不亂動,不發出聲音的話,很大概率不會被發現。
一步一步走到可以聽見動靜的距離,蘇喬左右看看,發現個垃圾桶,便在旁邊蹲下,兩手抱住自己。這樣看起來隻有一團黑色的影子,鼓鼓囊囊,就可以假裝自己是被丟棄的大袋垃圾,光明正大偷聽。
“外國考察團的事情是真的,但合同還沒敲定下來。”蘇羽道。“現在還不確定最終出貨數量,我隻知道會壓低價格售出。”
“那就**不離十了。”另一個聲音說。
蘇喬聽出來了,是宋聞星。
“……你問這個乾什麼?”
“沒什麼。”宋聞星說。“我有我的打算。”
蘇羽沉默兩秒,問他:“下一步都準備好了?等後麵公司聲譽觸底的時候,你一定要立即發動同行業的人聯手抵製,不能留手。”
“知道。條件按先前說好的,證都領了,我不會反悔的。”宋聞星聲音帶著些嘲諷。
蘇喬:“……”
他震驚地腳崴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好在及時穩住了,什麼動靜都沒鬨出來,並且牢牢捂住了嘴巴,以免自己不小心暴露。
這個消息實在猝不及防,蘇喬怎麼都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已經拿了結婚證?
……他自己都還沒有小紅本呢。
思緒有點跑偏,蘇喬努力趕走這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專心聽他們講話。
“彆擺出這種不情不願的樣子,結婚也是你自己答應的。”蘇羽說。“否則我們誰能放心得了誰?”
宋聞星冷笑:“我是答應了你結婚,但你彆想跟我有什麼。”
蘇羽聽到這樣的話,竟然輕輕笑起來。他邊搖著頭邊說:“你可以為了蘇家的一點股份放棄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麼就覺得一定不會為了另外的利益跟我逢場作戲?你要明白,我不止能幫你拿到蘇家的財產,還能幫你爭到宋家的。你那個堂弟……不好對付吧?”
宋聞星無言以對。半晌,他惱羞成怒道:“你自己又比我好多少呢?蘇家養你那麼多年,你做的事情有一件敢跟他們說?”
蘇羽深吸一口氣,神情漸漸陰沉。
他最厭煩有人在他麵前說“蘇家養你那麼多年”。
從小到大,每一個知道他是收養的人,都會以一副教誨的語氣說:蘇家養你那麼多年……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報答恩情。
他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是蘇家養大了自己。
所以,在彆人看來,就成了他虧欠蘇家。
做任何事情,他都不能不懂事,要仔細考慮,要在所有人眼裡,變成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高中,學了不擅長的理科,夜以繼日苦讀,因為成績必須要拿得出手,才不會讓彆人覺得養他是“不值得的”;大學,選了不喜歡的專業,就為了畢業之後能到蘇家公司上班;甚至現在……他一直未能擺脫這巨大的陰影。
蘇家的東西不是他的,但他卻是蘇家的東西。
他知道在蘇國安的規劃裡,公司股份有一半是給自己的。
但那是因為蘇喬不感興趣,假若哪一天,蘇喬對公司的事情感興趣了呢?那他還能得到什麼?
蘇羽心裡有貪欲、不甘、怨憤,卻又清醒十足。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卑劣的人。
“我當然不比你好。”蘇羽說。“但你最可笑的就是自以為情深義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