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看完之後,他終於不再總跟著裴奕,而是找了一個空曠房間練起演技來,似乎絲毫沒有想過因為失憶而放棄這個角色。
可是裴奕知道,有些問題並不是努力就可以解決。
他知道封嶼宸陷入了困頓,從每次吃飯時沉思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於是裴奕接過了劇本。
不是想要幫他,而是好奇,一個人失憶之後,會在演技上出現什麼樣問題。
“就從第八場開始吧。”封嶼宸說到。
裴奕看向劇本,劇本恰好翻開在第八場。
[議事殿,白天,內景。]
[丁仲儀、霍稷及幾位老臣齊齊跪在案前,永帝牧翊立在案後,麵色不虞。]
封嶼宸所飾演永帝牧翊,是個昏庸暴戾君王。這一場是皇帝牧翊硬是要強娶自己長嫂為妻,宰相丁仲儀和將軍霍稷等人前來勸阻。
裴奕需要念,是臣子台詞。
首先說話人,是宰相丁仲儀:“陛下,秦氏畢竟已經剃度出家,怎能再納入宮中!陛下三思啊!”
裴奕念完,就看向封嶼宸。
封嶼宸此時已經站在距離他不遠處,側身背對著他,聽完這句台詞,轉過身來,臉上顯出譏諷冷意:“朕是天子,朕說可以是可以,她要剃度出家,朕答應了嗎?”
裴奕又念:“但秦氏畢竟是您長嫂!是已故成王之妻啊!陛下如此不顧倫常,恐怕會為天下人所恥笑!”
“恥笑?!”封嶼宸攤開手臂大笑,像是覺得荒謬,接著猛然抄起茶幾上抽紙當做書案上折子丟出去:“當初太後嫁與先皇時候,你們不是瞞很好嗎?!那時候,怎麼不說天下人恥笑!”
皇帝牧翊母親即是先皇嫂嫂,後來被先皇力排眾議娶進宮來,才有了牧翊。
裴奕又念將軍霍稷台詞:“陛下,當年事已經是大錯,絕不能一錯再錯啊!”
封嶼宸冷哼:“你倒是敢說。”
霍稷垂首,卻並不退縮:“陛下,京城女子多得是品貌雙全,本朝民風開放,您若不喜女子,也大可挑選自己喜歡男子,何必執著於一個秦氏?更何況成王黨羽尚未除儘,您若硬是要娶秦氏,恐怕……恐怕朝中動蕩,陛下三思啊!”
“好好好,你說好。”封嶼宸所飾牧翊拍手,原本陰冷神色忽然消失,笑了起來:“既然如此,朕不娶便是了。”
眾臣都鬆了一口氣。
“但朕對秦氏是真心實意喜歡,誰又賠朕一個‘真心實意’呢?”
底下眾臣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霍稷,”牧翊忽然點了名:“長昀最近可好?”
霍稷不言,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祁城一彆,朕對長昀甚是想念,不如就由他到宮中陪一陪朕,聊以慰藉吧。”
……
“怎樣?”片段結束,封嶼宸立刻問道。
“平庸。”裴奕毫不留情地回答。
封嶼宸倒也沒有受到打擊,歎了口氣,似乎早知如此。
“你覺得問題在哪?”他問。
“你著力於表現皇帝牧翊陰鷙,但是卻不夠傲慢——牧翊雖然是個暴君,做出決定常常出人意表,但他始終認為自己是聰明,他將所有人玩弄於掌心,那種‘玩弄人心’傲慢,在你表演中,還是有所欠缺。”
封嶼宸若有所思。
“另外,你表演匠氣太重,用了過多技巧,也就是說……沒有走心。”
“你憤怒不是真憤怒,你大笑不是真大笑,用肢體語言和神態所展現出技藝隻是次等,演普通角色還好,但對於牧翊這樣角色,這樣演技遠遠不夠。”
果然,沒有了記憶,人就欠缺了不少情感根基。
人情感,無論是正麵還是負麵,越是根植於記憶,才會越深重。
裴奕想了想,又說:“麵對老臣,你可以想一想自己麵對你那些叔伯時感情。”
裴奕不知不覺就說地有些多。
最近他可沒少從裴旭那裡了解封嶼宸以前艱難曆史——不是他要聽,而是裴奕非要說給他聽,仿佛是想讓他多可憐可憐封嶼宸似。
他相信,最近封嶼宸特助和秘書以及其他人也沒少跟他交代那些過往。
也許,會有助於他來帶入感情。
封嶼宸想了想,點了點頭,說:“再來一遍,行麼?”
裴奕也沒什麼事,也就陪他練練,反正他對於演戲很有興趣。
兩人又對了兩遍,封嶼宸演果然好了很多。
這一場過了,封嶼宸問他:“能不能再來一場?”
“你想對哪一場?”
封嶼宸接過他手中劇本,翻了翻,指給他看。
裴奕將劇本接回來,定睛一看——
[牧翊寢宮,夜晚,內景]
[牧翊一步一步前進,霍長昀不敢動作,僵立在桌旁。牧翊走到他身邊,輕輕執起他手來,左右打量他指節。]
[牧翊:長昀可知,朕傾慕你風姿,已有多年……]
裴奕“啪”地一下將劇本合上,丟回封嶼宸胸口。
“找個老師吧,我不會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