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明說完後,周圍有片刻的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
盛流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問:“什麼?”
謝長明看著他,又移開目光,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從前養了隻鳥,後來不小心弄丟了,一直在找它。”
找了很久很久,什麼辦法都試過了,也沒有找到。
盛流玉皺著眉,他可能以為謝長明的要求與修仙有關,或是希望得到神諭,或是想要靈丹妙藥。以往他聽到過很多這樣的祈求,可謝長明沒有要這些。
可是,盛流玉小聲道:“我找不到。”
討厭鬼說的話很誘人,什麼都可以讓他做,可盛流玉沒辦法承諾做不到的事。
謝長明笑了笑,和方才很不同,現在是很溫和的:“你找得到。它是天生的靈獸,有長明鳥的血脈。我找過一個夷洲的道士,他說隻要能知道它是什麼鳥,就能占卜出它在什麼地方。”
盛流玉偏著頭,聽得很認真,卻還是不太明白。
他才十五歲,在長明鳥漫長的一生中,還處於很小的年紀,沒有誰會要求他了解那些事。
謝長明走近了幾步,坐到盛流玉的麵前,與他平視,即使盛流玉看不到。
他繼續解釋:“我聽聞,世上所有擁有長明鳥血脈的鳥,都會記錄在長明鳥的族譜中。我想讓你從族譜裡幫我找到它。”
盛流玉“唔”了一聲,像是在考慮什麼。
謝長明並沒有繼續說什麼,他已經能確定盛流玉的決定了。
幼崽的心理是很好猜的,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寫在臉上,謝長明能看出來。
但他也知道,幼崽很會鬨騰,即使已經想好了怎麼做,也不願意立刻屈服,讓人如願以償。
盛流玉依舊閉著眼,也沒有煙雲霞,卻似乎能感受到謝長明正坐在自己的麵前。
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擔心謝長明將這件事說出去了,於是放鬆下來,慢慢地換了個姿勢,將靈石放到了另一邊耳朵旁。
謝長明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盛流玉道:“你說可以將果子都給我,說可以幫我做彆的事,但是,我什麼都有。”
隻要他願意開口,整個靈植園都會種上他喜歡的果子,可他不願意說。
謝長明糾正他:“可你先做錯了。即使不是偷,起碼也是強買強賣。”
“而且,這些果子是給我的鳥準備的,你提前吃掉了。”
盛流玉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陷入了沉默。
威脅完了,謝長明又開始利誘:“我知道,你上課的時候都聽不到,也看不見,年末的考試很難通過。我可以幫你補習功課,保證讓你通過。”
盛流玉小聲地問:“真的嗎?”
很明顯,更心動了。
謝長明道:“當然是真的了。許先生總是以為你通過不了考試,你不想讓他大吃一驚嗎?”
是的,盛流玉很想,非常想。
謝長明將一切都說得很好,在哄無知鳥類幼崽上,他一貫很有經驗。
盛流玉點了下頭。
交易達成。
謝長明看著他,心裡想:幸好書院裡那些人不願意親自和盛流玉接觸,否則就會發現他真的很好騙。
這樁交易裡,謝長明需要付出所有的果子,付出時間去教一個小聾瞎學會怎麼繪製陣法、畫出地形圖、通過每一門考試,而盛流玉隻要在族譜裡找到一隻鳥就可以了,可能連一天的時間都不需要花費。
從謝長明的角度而言,是很不劃算的交易。
等盛流玉答應完了,才覺得不對勁。又深思片刻,終於幡然醒悟:“你一直在找鳥。即使沒有這件事,你也一定會用彆的辦法,讓我幫你翻族譜,對不對?”
謝長明笑了笑,忍不住逗他:“你說呢?”
盛流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氣得要命,口不擇言:“你這麼壞,也許它不想被你養,自己逃跑了。”
可一說完,盛流玉又後悔了,咬著嘴唇,半晌才輕聲道:“對,對不……”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謝長明打斷,他沒有生氣,語調是平靜的,卻很篤定:“不會的。我對它很好的,無論它要什麼,我都可以拿給它。”
不小心弄丟它的確是謝長明的錯,可他知道,謝小七永遠不會逃開。
至於這一世,他們彼此之間還是陌生人,謝長明沒有養過謝小七一天,不是對方飼主的這一事實,他選擇性忽視了。
盛流玉此時正偏著頭,臉朝著謝長明的方向。他是個小瞎子,僅憑呼吸、人的體溫,也能感覺到謝長明的位置。
明明什麼也看不到,他卻將腿轉了個方向,臉背過謝長明。
良久,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可能是很好吧,會為了那隻鳥威脅神鳥,丟掉了還沒找回來就先種果子。
盛流玉沒辦法想象很好是有多好,也不想繼續想。
他是神鳥,是永遠不會被彆人養的那種鳥,這些都是和他沒關係的事。
謝長明已經站起身,朝盛流玉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煙雲霞也要借助靈力才能分辨細微的差彆,現在的盛流玉即使用了煙雲霞,在這樣的夜裡也看不清路。
盛流玉將那塊傳音的靈石遞到謝長明手中,同時還有煙雲霞的一端。
他的意思很清楚,不想再說話,也不想再聽謝長明的話。
謝長明怔了怔,他沒有想過拿回這枚靈石。
可是似乎沒有用了。
一切都談妥了,他已經達到了目的,得到了想要的承諾。
於是,他沒有再強迫這隻小長明鳥做不願意的事,接過煙雲霞,在前麵領路。
之後的一路都很安靜,深夜的書院很少有人出來。
謝長明比尋常走得慢一些,盛流玉綴在後頭,一步一步,總能跟上來。
從千徇峰搭傳送陣到了青臨峰,又繼續往上走,差不多到了山腰的位置,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謝長明抬起頭,看到陳意白從另一條路走來。
陳意白手上拿著幾本書,應當是才從藏書閣回來,好奇地問:“你是去捉那個偷果子的小賊回來了嗎?怎麼樣?”
謝長明停下腳步:“嗯,是隻無主的鳥,肚子太餓才會偷吃,以後不會再來了。”
陳意白很驚訝:“謝兄竟這麼好心嗎?若是誰偷了我的果子,又賠不起,我怕是要把它拔毛扒皮,燉著吃了才算解恨。”
謝長明感受到身後撲了個人,應當是他停了下來,後麵的小長明鳥一無所知,一頭撞了上來。
謝長明笑了笑:“還是隻幼鳥,挺可憐的,不至於如此。”
陳意白察覺到謝長明走的似乎不是通往朗月院的路,疑惑地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他沒有發現謝長明身後跟了個人,準確來說是以他的修為而言,不可能看破謝長明的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