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玉麵羅刹(2 / 2)

皇帝稍稍息怒,“你能明白就好。”

“但兒臣為人清白,不怕人非議,父皇更不必為兒臣,擔上這種惡名。”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

齊王緩緩抬頭,默不作聲,父子二人對視片刻,似乎心中自有一套默契。

出了殿外,所有人都抹掉一把汗,唯有齊王氣定神閒,一下禦階就回身擋在葉容鈺前麵,說道,“怎麼樣容鈺,這勸諫之道你可學會了?”

葉容鈺立穩身後,瞥頭嗤笑,“殿下好謀略。”

上位者愚弄臣下實在太過容易,三言兩語,彈彈手指,輕賤人命的過錯便能丁點不沾。

李瑨卻對弄人之術頗為得意,“天子也是人,自然也會犯錯,但重要的是,為人臣者,勸諫之餘,定要替君謀好歸正的路子。”他立身臣位時也奉行此道。

葉容鈺定下步,直勾勾看著李瑨,“不就是找個人背鍋麼。”何至於說的這般冠冕堂皇。

李瑨爽朗一笑,坦言道,“是。但彆說是天子,哪怕你做六尚首長,你的威望、顏麵不也乾係甚廣?六尚宮人是否會看輕你,朝內外各衙又是否會看輕待六尚,這都與你的體麵有關。”

葉容鈺對此體悟太深,自然反駁不得,隻淡淡道,“臣受教了。”

“能得我這般教誨的人不多,你務必珍惜。”

葉容鈺默不作聲。

李瑨審視著這份恐懼,不由一笑,“容鈺,我問你,你平日在父皇麵前從不敢多言,今日敢來,到底是你覺得宮裡這些人命重要,還是覺得父皇老了,威嚴不如從前了。”

葉容鈺心下一驚,“臣自然是覺得人命為重。”

這話宛如警鐘。或許,他立身在君位,看重的從來都是有沒有人去挑戰君威,聖上更是如此。

李瑨並不糾結何為重,繼續道,“容鈺,你可聽說過。太宗曾有一匹十分喜愛的駿馬,那駿馬無病而暴死,太宗皇帝十分惱怒,要把伺候那匹馬的宮人殺了,還是長孫皇後前來相勸,太宗皇帝這才作罷。”

“臣略知一二。”

“所以,英明如太宗皇帝也會決策失誤,自損君威。”李瑨看了看葉容鈺,又把圈子兜回來,“維護君王威嚴乃為臣之本分,日後,你也要牢記自己的本分,事事為君考慮。”

說罷,李瑨準備在舍人的攙扶下上輦,葉容鈺卻將他叫住。

“殿下,若是君王擔其事折損一毫,而臣民擔其事則折損一臂,該如何選?”

李瑨笑裡三分輕蔑,如何選,他不作答卻也有了答案。李瑨問道,“難不成,你是覺得那閹宦可憐?”

“臣是覺得自己可憐。”

“憑你,區區一個縣丞之女,能有今日榮耀,你該感激皇恩浩蕩,而不是覺得自己可憐。”

葉容鈺回敬一輕蔑的笑,“臣還覺得萬民可憐。殿下,你生來就在山頂,自然看不見我從山底下負重向上走了多少路。你看不見臣,更看不見萬千生民被壓在這山底下,連負重向上的機會都沒有。你隻會覺得,萬民隻要還有口飯吃,就應當感激涕零了。”

“葉容鈺,你今日是瘋了?不想要命了?”

李瑨看她今日種種舉動實在反常,便一把拍在她額頭上,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燒,但她額頭卻是涼的。李瑨又張望四周。奉輦的內侍、親從都齊齊跪下,沒有一人敢抬頭,隨葉容鈺來的女官也回避在一旁。

李瑨嗤笑一聲,湊到葉容鈺耳邊,“葉容鈺,你是打量這裡人多,想來拿捏我啊。”

葉容鈺輕飄飄回應一聲,“是啊。”

她篤定,李瑨未坐上太子之位前,總是要裝出正人君子的模樣來。

但李瑨這回並未惱怒,語氣平和,像是在解釋。

“難道這世上隻有你們可憐?我自幼喪母,在姑母帶我入公主府之前,我一直住在百孫院裡,被閹宦監視。而我父皇當年在十王宅,連專門的侍讀與師傅都沒有,害得他登基以後無親信可用,這些年真是舉步維艱。”

李瑨捋順袍擺後自己上了輦。

本朝的皇儲多有受困十王宅的經曆,皇子皇儲,困在一個坊間大小的地方,目光所及處,都是監視他們的宦官,又怎能眼見天下蒼生。能少些疑心病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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