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他立刻說道,為自己的私心尋了個借口。
“憑白耽誤工夫,今日我們就去市集走走,改天再出城好了。”
“那……好吧。”
宋盈還在滿心惋惜白白錯失了騎馬的機會,卻沒有意識到,雲燁一直拉著她的手腕,再沒有放開過。
大都京城的市集甚是熱鬨,到處是人群熙攘,老少開懷的情景。
宋盈自兩歲起便長居洛城,已是許久沒有見過這般熱鬨了。
雲燁向來對市集興趣不大,他並不喜歡這種擁擠吵鬨的地方。
所以他隻是看著她,看著她一時驚奇一時歡喜的模樣,不著痕跡地替她擋掉推來擠去的人潮。
“那個是成衣鋪子嗎?”
“不是,那裡是珠寶齋。”
“那是個當鋪?”
“不是,那裡是藥鋪,當鋪在後街。”
“那個畫的是什麼?”
“那是大都的雙子峰。”
她一路左顧右盼,似乎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想問兩句。
每一個小商販的攤子前,她都忍不住要逗留一會。
走到一個賣木雕的小攤子前,宋盈再次停住了腳步。
擺攤的是個笑眯眯的老爺子。
他穿著粗布麻衣,頭發花白,卻是精神旺健的模樣。
見來了主顧,他似乎也並不急著招呼,雙手攏在衣袖中,一副薑太公釣魚的悠閒模樣。
那木雕的娃娃大概半個手掌大,雕刻的手工並不精細,卻透著一股拙樸的可愛。
宋盈拿起來仔細摩挲了一會,便轉頭對雲燁說,我們買下吧。
“你喜歡這個?”
雲燁微微挑眉,心裡委實瞧不上這麼個醜巴巴的東西。
“前麵就有個專做無錫阿福的店,手工好得多……”
“可是我想要這個。”
“醜死了,”雲燁拒絕得毫不猶豫,“不買。”
“可我是想買給你的。”她迅速改變了策略,撒謊甚至毫不臉紅。
“……宋盈,下次記得編個像樣些的謊話。”
雲燁簡直哭笑不得,話雖這麼說,但他最終還是掏了銀子。
“這兩個都給我吧。”
見攤子上隻剩最後兩個木雕娃娃,雲燁這麼說道,想著這老爺子這麼大把年紀,賣光了娃娃也好早些收攤。
“十文錢一個,您拿好嘞。”
老爺子笑眯眯地遞了一個木雕娃娃給宋盈,“不過剩下的這個,我還不能賣。”
“為什麼?”
宋盈有些驚奇地問道,“賣完了您不是能早些收攤回家麼?”
老爺子笑了。
“對麵那個賣燒餅的是我老婆子,她的燒餅還有一半兒沒賣完呢,要是我這收了攤,她非得趕我回去休息不可,那可就沒人陪她守攤兒啦,所以這個娃娃我得剩著,這才好陪著她。”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兩個老人未必讀過詩經,未必聽過這句話。
但他們卻將這句話描摹得那麼雋永深刻。
相守相伴,便是風雨同舟半世人生,我們還能透過重重人潮,隻看見彼此,隻陪伴彼此。
隻是我與你。
天涯海角,黃泉碧落。
那晚宋盈回到屋中,照例攤開了宣紙,搖曳的燭光中,她提筆許久,最終寫下的,隻有那一句話。
一生一代一雙人。
她看著擺在桌上那個小小的木雕娃娃。
辨不出男女,麵容也是如此模糊。
她輕輕歎了口氣,最終將那張紙揉做一團,扔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