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初被喝得渾身一震,下意識就朝嚶嚶低泣的書意走過去。
就在她揚起手時,秋寧攥緊的拳頭關節發白,被艱苦生活磨得平滑的指甲深陷手心,這時,喜寶忽然發話:“等等,秋寧,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秋寧茫然抬頭,原本清明的眼眸布滿紅絲,定定地瞪著她。
“沒話說嗎?那繼續罷。”
話音剛落,落下的不是晴初的手掌,而是秋寧的膝蓋——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請您放過二小姐吧,隻要奴婢打了水來,她便不會哭嚎了。”
“秋寧,你是個聰明人,咱們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
喜寶笑著傾身,指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倔強的目光對上自己:“看,這樣就好說話多了,何必搞得那麼暴力呢?你好好跪著聽我說話不就好了?”
“好了,晴初,你去打盆水回來吧,我和她說說話。”
“是的,小姐。”
聽到不用打人了,晴初不禁鬆口氣,朝秋寧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快步離開,這會書意也不哭了,就瞪圓了眼看著跪下的‘秋秋’。
“聽說你識字?”喜寶閒閒提起:“我這正缺個會寫字的丫鬟,看你模樣也算可人,你在這服侍個傻子,是屈才了。”
秋寧淡然回應:“奴婢不委屈。”
即使跪著,她也挺直了腰板,那點清高歇儘所能在支撐著她的一身傲骨。
“你姓什麼?何等人家?”
“奴婢自從賣身進蕭府,便是蕭家的奴仆丫鬟,以往的姓,早忘掉了,主子也不會允許奴婢有二心。”
這種場麵話,對於一個想把她收為己用的主子來說,不啻於挑釁,或者說是最消極無力的反抗。
“的確不重要,等你到我院子裡服侍時,我再給你改個新名字罷。”喜寶從善如流地接下去,殷殷垂問:“你喜歡叫什麼?紅袖如何?”
秋寧輕聲說:“小姐又何必折辱奴婢。”
“折辱你?”喜寶失笑:“我這叫折辱你?看來你在這破落院子真的過得挺安逸,我看你也彆端著這小姐心奴才身的架子了,你知道我怎麼侮辱人的嗎?”
“我不會跟你廢話,先打十個板子,把人打軟了,一桶冰水淋醒再聽我訓話,人的身體是很誠實的,尤其是你這樣又嬌又傲的落難千金,這才叫侮辱。”
“……”
秋寧聽得臉色發白,終是咬緊牙關:“小姐若要訓誡奴婢,奴婢彆無二話!”
喜寶輕笑:“有骨氣,那如果我打的是二姐呢?”
她猛地睜大了眼睛,眼珠子似要從眼眶掉出來,裡麵寫滿了震驚、害怕與憎恨。
“看,你怕了。”
喜寶偏了偏頭:“一個千金小姐會對一個傻女忠心?你該不會是愛好磨鏡之人吧?”
秋寧的臉忽然漲得通紅,她皮膚極白,與人紅起臉來,連頸子都紅了一大片,再也裝不出謙卑的樣子,她高聲駁斥:“請四小姐不要汙了主子的清白!主子性格純稚,豈會……豈會行那不知廉恥之事!”
喜寶瞥她一眼,似是沒有被她不敬的行為激怒,她耐心地聽她說完,末了,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喜歡她。”
“沒關係,愛磨就磨唄。”她瞅著秋寧慘白的臉:“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你若是真喜歡她,就不會舍得,而且她有水喝有飯吃就行,你呢?你在這乾粗活,被小廝摸手摸腳的,甘心嗎?”
秋寧緊咬著下唇,倔強地彆開臉。
“乖,就算為我做事,也不見得是背叛二姐,隻是換個主子而已。”喜寶笑吟吟:“清高傲氣能頂肚子嗎?能換成好看的金銀穿戴嗎?你看她,這麼不乾淨,哪天生了病,也就死在這兒了,哪個大夫願意來看診?”
動之以利,曉之以脅。
秋寧心裡頭略為鬆動,也算默認了自己心係二小姐之事,她仍嘴硬:“四小姐如果想要下人,與大夫人說不就成了,何苦特地來這寧書院要人?奴婢人微力薄,不知能為四小姐做什麼。”
言下之意,你不過是四小姐,彆裝逼。
和個丫鬟玩什麼語言藝術,喜寶簡單粗暴:“你彆無選擇。”
這時,捧著一大個銅碗的晴初回來了,她靈袋不靈光,倒是很有力氣,肩膀頂開門向喜寶福一福身,就進來站在床緣捧著銅碗給二小姐喝,她眼睛刷地亮了起來,一口接一口,喝得極急,好幾下嗆到了,秋寧看得著急,暗惱晴初不夠溫柔,待書意喝飽了水,露出滿足的笑時,她又被這笑容甜得心都化了。
待晴初放下銅碗,肅立在一旁時,秋寧才回過神來,輕聲說:“的確,我不舍得。”
有牽掛的人,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