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在看著伊達航失控的喊著,捏著的那隻手機裡,卻突然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背景音是烈焰燃燒的劈啪聲,樓內的不知道那部分在傾塌的撞擊聲,實在是太過嘈雜。
可是青鳥狩的聲音,是如此清晰。
青鳥狩咳嗽了好幾聲,在手機那頭笑著歎息道:“彆把我老底抖乾淨了,還要臉的。”
聽到青鳥狩的聲音,人群忽然爆發出了接連的許多驚呼聲。
“竟然還活著,太好了!”
他們下意識的開心起來,卻忘了想著青鳥狩現在活著,未來該怎麼活下去。
目暮十三他們都擠到了手機前,伊達航驚喜的追問道:“狩,你在哪?”
“……內部走廊裡,這裡還沒塌,公寓都是呈回字型建造的,咳咳!”青鳥狩坐在走廊的地麵上,他靠著牆壁,看了一眼身邊虛弱的北森昌二,“原本放那個犯人的地方。”
【能活過來嗎?該不會是先讓我跑四十九米吧(閉眼)】
【狩身上全是血,手也被打壞了腿也是,這特麼不是逼人死嗎,輪椅就是個梗啊!這活下來他怎麼受得了!】
【我不是砧板了,我是墓地】
【現在,立刻,馬上,把我丟進火場裡我要和我老婆一起嗚嗚嗚】
彈幕的讀者們自認身為合格砧板,似乎終於要開始真正的互聯網上墳了。
青鳥狩曾經在結局模擬器裡,他自己死亡的次數很少,也沒有過真實的痛覺的死亡的感覺,這次應該是第一次的新奇體驗。
“那就還有希望,”聽著他說話,伊達航飛速道,“狩你……”
“一哥,”青鳥狩打斷了伊達航,他的聲音有些飄忽,“把手機給目暮前輩吧。”
伊達航頓時愣住。
目暮十三也聽到了這句話,心底頓時一沉,再看著突然靜默的好像變成了雕像的伊達航。
伊達航和青鳥狩認識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猜不到他的意思。
這次沒有怒吼了,過了幾秒鐘,伊達航一言不發的將手機遞給了目暮十三,他走到了一邊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目暮十三感覺手機變得相當沉重,他沉聲道:“青鳥?”
這個時候要想說什麼,感情更深的伊達航才是最合適的吧?聽說他們很早就認識了啊。
青鳥狩緩緩道:“前輩,和認識太久的人說話我怕我會崩的,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尊敬,但是還是隻能找你了。”
目暮十三一下子語塞。
這個時候他要聽“遺言”這種東西了?
目暮十三是有多年經驗的警察,也見過戰友犧牲,倒也還能勉強忍著。
目暮十三半天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隻能儘可能平靜道:“……你說吧,青鳥。”
他握著手機的手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大家都無能為力的時候,升起的希望反複破滅,隻能眼睜睜看著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走上絕路,這誰能接受?
“我沒什麼要講太多的,”青鳥狩的聲音還帶著輕鬆的笑意,“其實也可能是因為太多了,一時想不到。”
“我想,”笑意收斂,可青鳥狩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種分明的溫柔,他緩緩道,“請幫我對我所有的親人和朋友說……”
“請他們都好好的。”
目暮十三:“就這樣嗎?”
“嗯,就這樣,麻煩您了。”
遺言說多了也是負擔,青鳥狩不是什麼百萬富翁沒有資產需要分配,那不如就一句簡單的就夠了。
三言兩語,也說完了二十二年的光陰。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沒有什麼要說的了,那就應該掛電話了,可是這個時候誰會先掛掉?
大廈頂端的眾人仰頭看著對麵坍塌中的火焰大樓,空氣中彌漫著如同死寂般的沉默。
伊達航看著那層廢墟。
似乎有人在哭,在這漫天的風雪裡,養著那灼眼的火光,為某個正在墜落的靈魂。
“嘟嘟!”
手機突然響了兩聲,青鳥狩一看,是鬆田陣平,他自言自語道:“炸彈拆完了嗎?”
目暮十三的電話還沒有掛斷,但是青鳥狩的手機一次能接兩個電話。
他即將點到綠色的接通按鈕時,手指卻猛的頓住了。
三秒鐘後,在鍥而不舍的鈴聲裡,青鳥狩的手指轉向了紅色。
鬆田陣平剛拆完炸彈,這次是萩原研二先來他在的酒吧找他的。
他叼著一根煙等青鳥狩接電話,下一刻鈴聲突然停止,他下意識道:“喂,青……”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
鬆田陣平一愣,看了看手機:“給我掛了?”
萩原研二見狀,也掏出手機給青鳥狩打了個電話,這次沒有掛斷,而是無人接聽。
“搞什麼!”鬆田陣平皺著眉,顧不上快要燃儘的煙,反反複複重新打了過去。
直接摁那條來電顯示,不用撥號碼就能重新打回去,備注“狩”的電話號碼打給鬆田陣平的來電顯示變成了鬆田陣平打給青鳥狩的。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對不……”
在嫋嫋升起的煙霧裡,這句話突然如同一條毒蛇般纏住了鬆田陣平的心臟。
今天晚上可不是什麼不接電話的好時機。
“拒絕接聽”這個顯示條條疊加,占據了整個屏幕。
萩原研二道:“我再給班長打一個吧。”
“鬆田,萩原,”就在兩個人焦躁不安時,一個同事忽然指著酒吧裡,聲音很小的電視道,“那上麵的人有點眼熟,是不是你們朋友?”
兩個人猛地考過去,正好看到了那段被北森昌二脅迫著播放的監控視頻。
視頻裡,那個化成灰他們也認得出來的身影正好在充斥著火焰的走廊裡把匪徒撲倒,帶著兩個小孩兒一起製服了匪徒。
“那個是狩嗎?!”萩原研二驚訝道,“他在和劫匪作戰,是這次的炸彈犯?不過他贏了,是因為這樣才沒空說話的?”
“那個家夥!”鬆田陣平看著電視,鬆了口氣,緊接著開始咬牙切齒,“又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我說怎麼不接電話!”
果然還是那個讓人擔心的混蛋。
兩人對視一眼,和同事打了個招呼,同時朝著外麵跑去。
拆彈任務都已經完成了,這個時候離隊也沒什麼。
留下來做記錄的同事在那兩人走後,忽然看到這家酒吧老板的兒子走了出來。
“爸爸,”酒吧的兒子無奈的拿起遙控器,道,“怎麼又看自己錄製的重播啊?”
橫濱市內,伏特加突然發現琴酒在看街頭的一個電視。
那是一家賣電視機的店,櫥窗臨街的電視一直在循環播放,哪個台都有。
現在好幾個電視台都在播放著……一場大火?
琴酒盯著電視畫麵,手機響起他也沒有轉動眼神,而是目光深沉的看著電視接起了電話。
“琴酒,看到電視了嗎?組織的計劃被一個蠢貨弄失敗了,”組織二把手朗姆的聲音麵對這次相當大的損失,卻聽不出什麼太大的波動,“不過也因此有了意外收獲,雖然大概率那個收獲落不到我們的手裡了。”
燃儘的煙頭被扔在地上。
“你的任務變更,去調查青鳥狩,搞清楚他的生平。”
讓組織的top殺手做這種事似乎是大材小用,明明伏特加都能搞好,讓人不知道朗姆在想什麼。
更加令人驚訝的是,伏特加看到琴酒竟然一下子坐到保時捷的駕駛座去了,他來不及說什麼,連忙跳上副駕駛。
“大哥,我們現在回東京嗎?”
“回去,”琴酒啟動了汽車,他看著前麵的路,聲音低沉,“去送葬。”
青鳥狩將手機調整到錄製視頻的頁麵,設置成半分鐘就保存一次,然後在視頻斷掉後就立刻把上一份備份傳送到某個人的郵箱裡去。
他的這些舉動也都被漫畫記錄了下來。
不得不說漫畫家的功底還不錯,哪怕漫畫也就是沒上色的他的照片,但是根據陰影線條表達方式的不同,看著和青鳥狩眼中的世界也有些差彆。
這一話的卷頭彩頁是之前的黑白漫畫情節重繪,正是青鳥狩在火焰中,回頭看著對麵大廈的人們。
青鳥狩把手機放在可以錄製到他和北森昌二的地方,看著北森昌二身上的炸彈,把之前找到的工具拖了過來。
北森昌二一開始還沒看到他的動作,隻知道他沒走,盯著青鳥狩道:“你在等死嗎?”
“不,我在思考哲學問題。”
“什麼?”
“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福爾摩斯曾經說過,‘為了公眾的利益,我很樂意迎接死亡’,”青鳥狩再次笑了起來,“我在實驗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炸彈要是不炸,我還有可能在這裡等到消防隊成功滅火,保護下人民財產,炸彈要是炸了……我和這棟大廈的這層一起完蛋,就這樣。”
北森昌二:“是嗎?你甘心?”
“鬼才甘心啊,”青鳥狩手上的動作不停,“你有見過逃命的人嗎?”
“見過,因為我是彆人看到我要去逃命的那種。”
“聽起來真欠揍,我們想問題的角度不同。”
北森昌二歎了口氣:“警察,想的太多了。”
“那是誰讓的啊?”青鳥狩道,“關鍵的時候沒有時間去想那麼多,甚至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就隻是一顆種子罷了,刻在基因裡,突然看到有人很痛苦,就想也不想的衝了出去,就是這樣。”
對於青鳥狩來說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