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遇到虎妖,陸寶受了些傷,後麵的路就走得不快。
待遠遠能看見那道山崗,攀上去就能看見坡腳村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村落裡進過妖怪,不知道人類會加強哪些防備,陸寶不敢就貿然過去,遠遠先等著,至少天黑後,具備夜視能力的自家能有些優勢。
夜幕完全籠罩下來,鹿妖才警惕著登上山崗。
還沒有登頂,他先聞到股人味兒,帶些淡淡的香氣,而且熟悉,如果沒有記錯,就是那張梅姑的體香。
陸寶驚疑不定,謹慎小翼地一步一步登頂上去。
山崗上,原本破敗的山神廟已經被拾綴過,和上次來時改變很大。
傾斜倒塌的木柱已經扶正歸位,滿地破碎瓦礫被掃了堆成一堆,屋頂雖沒有新瓦,卻重新鋪上了厚厚的茅草,門框用塊大木板完全遮擋住,窗上也蒙了塊破布簾。
原本破敗的山神廟,倒像有人居住了一樣。
陸寶滿心驚疑,圍著山神廟繞了兩圈,山崗上還是隻嗅到張梅姑一個人的味道,廟裡麵有呼吸聲悠長,也隻是一個人,似乎正在睡覺。
“咚咚!”
繞一圈回到門前,陸寶實在疑惑,便咬著牙,在擋門的木板上輕敲兩下。
“誰?”
裡麵確實是梅姑的聲音,很警覺,又有些惶恐的味道。
不知為何,陸寶突然心虛起來,隻會呆呆回答:“是俺,鹿妖!”
裡麵沉默了好一會,沒聽見有穿衣服的聲音,倒有腳步聲靠近門板,接著各種雜聲響起,是在拿掉抵門的物件。
陸寶心頭生出明悟,一個女子獨留在這山崗上,想來她很害怕,是合衣睡的,每晚又將門死死抵住。
抵門的東西有點多,張梅姑好一會才全搬開,又撤掉門板,盈盈步出來,身著一身白孝,手裡還提著把柴刀。
被她在黑暗中打量著,陸寶覺得嗓子有些發乾,苦澀地問:“你父親...故去了麼?可是因為俺?”
張梅姑在黑暗中輕輕點頭,嘴裡吐出的話仿佛是在說不相乾的彆人:“那天以後,村裡人都在傳我和鹿妖有染,把我爹氣得吐血,臥床兩個月後撒手走了。”
完全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陸寶手足無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俺隻是學字,你們村裡守門人是知情的,他沒為你家說話?”
“王六伯一直在替我說話,可惜他的話哪裡比得上修士老爺?村裡實在呆不下去,就是他幫我把這山神廟收拾出來,又常送日用!”
張四郎被氣死,張梅姑遭此不公待遇,陸寶滿心憋屈得要死,他活了兩世,本不是個心狠手黑視人命如草芥的,此時也不由咬著牙道:“怪俺!隻怪俺留了那道人一命!”
當時自家若狠下心將矮胖道人打殺了,張四郎家哪裡還會遭此誣陷?
修士說出的話,在普通村民意識中比聖旨還管用,遭構陷的弱女子如何辯白?如何澄清?
張梅姑淒然一笑,修士老爺不過一句話而已,她家就落得如今局麵,她都已經認命,悔不該當初心善救這不相乾的鹿妖:“你還來做甚?”
陸寶從口裡抹出塊紫金薯:“當初陪你家鹿茸,那道士胡說內含著妖氣,這塊靈藥卻是天生地養的,本就是俺欠你家的,賠你!”
鹿妖雙手遞來,張梅姑輕輕接過,止不住多日的委屈,種種堅強瞬間破碎,眼淚如開了閘般,成線流淌下來。
丟掉紫金薯和柴刀,梅姑就蹲在山神廟門口掩麵大哭出聲。
陸寶找不到言語相勸,隻能任她發泄,就站在一旁靜靜地陪著。
山崗上一陣又一陣山風吹過,入了秋,天氣有些轉涼,梅姑直哭了半夜,身子又受寒氣侵襲,連打噴嚏不止。
陸寶這才開口勸:“這塊靈藥,本就該你家所得,你一個人在這山崗上,風寒霜重,吃了得增些體力也是好的!”
人類天生完整,最得天道眷顧,壽命本就比一般野獸長,吃過靈藥得強身健體不說,體內有了靈氣,就能成為最末等的養氣士,與小妖同等,壽命又增加四五十年,以後晉級練氣士所需也要少得多,不像獸類要浪費藥力先化人形。
幾個噴嚏打過,張梅姑也收回心神,止住泣哭,撿回紫金薯,再含淚問他:“若我拿了這靈藥,親獻到鶴鳴觀去,可能求一個公道?”
陸寶仔細思考後,回答道:“這靈藥隻是不入流,俺估計值不得鶴鳴觀的名聲,也不會有重要人物見你,不如你自家吃了,待以後尋到修煉之法,有本事了自己再去問他。”
張梅姑聽後,就當著陸寶的麵,張嘴將尚沾著泥土的紫金薯大口大口啃掉。
待她吃完,再站起身,對鹿妖道:“人無良,妖倒守信,感謝你尚不忘送靈藥回來,現下兩清,隻張家雖小門小戶的,我爹卻容不得半點汙名沾身,此後...此後請不要再來此地!”
說得決絕,看張梅姑下定決心的淒然模樣,陸寶心中一疼,答口道:“好,以後俺再不來尋你!”
張梅姑這才長舒口氣:“藥已送到,那就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