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存有疑惑,但是並沒有表露出來,因為楊一笑有個好習慣,他喜歡從蛛絲馬跡推測緣由。
接下來,一路無話,似乎中年漢子急於回家,所以帶著楊一笑急匆匆的往前趕。
順著官道,姍姍而行,沿途的風貌儘收眼底,楊一笑默默分析著這處地域的情況。
遠處有山,且是高山。
山中層巒疊翠,不見霧氣氤氳。並且天氣很熱,是一種乾燥的熱。
由此暫且做出推斷,他所穿越的地域大概率不是南方。
原因很簡單,南方水氣濕重,北方乾燥為主,所以南方山林多霧,北方山林則是多風。
再看近處,分析時局。
隻見道路兩旁,土地多有旱裂,田裡生長著稀稀落落的麥子,被炎炎烈日曬的略顯蔫頭耷腦。
由此再次做出推斷,這處地域的田地貧瘠,農業收成應該不佳,大概率不是朝廷重視的糧倉產地。
並且通過連續觀察,十多裡路走下來之後,既沒有發現小型的河流,也沒有發現灌溉的溝渠,這意味著此地的水利工程荒蕪,當地衙門應該沒有為民做事的乾吏。
綜合論述,略有心得。
這裡貧窮是肯定的,地處偏遠也是肯定的,沿途十多裡不見半片水澆田,估計當地並沒有世代經營的豪紳大族。
很好,適合悄無聲息的悶頭發展!
楊一笑將所有的分析全都記在心裡,默默開始盤算他穿越之後應該走的路。
……
順著官道,不斷前行,終於在傍晚將近之時,前方影影綽綽出現一個小村。
那是很典型的山村,大約有幾十戶人家。
房子都是低矮的土房,稀稀疏疏的苫著茅草。
因為時辰已近傍晚,村中隱隱可見炊煙,偶爾又有幾聲犬吠,遙遙的隔著田野傳過來。這景象頗有幾分祥和,透著一股寧靜的氣息。
楊一笑悄悄觀察中年漢子的表情,推測這裡應該就是他家所在的楊家村,於是小聲問道“大哥,咱們是不是到家了?”
哪知中年漢子低聲一歎,臉上有種莫名的苦澀,低聲回答道“這裡是你的家,但已經不是我的家。”
這話透著古怪,讓人一時之間不明所以,然而楊一笑卻心中一動,想起了中年漢子關於獵戶的說辭。
窮苦百姓失去田地,無奈隻能打獵維生,現在看來恐怕不止是失去了田地,獵戶們甚至連家裡的破房子也失去了。
或者並不是真的失去,而是不敢在家中居住,楊一笑心中隱隱有種推測,這個原因恐怕才是他們淪落成為獵戶的主因。
果然隻聽中年漢子再次開口,低聲道“官府的稅賦很重,重到讓人喘不開氣,不但要收人頭稅,而且還有戶宅稅,恰恰是這個該死的戶宅稅,逼的我們不得不離開家……”
楊一笑聽懂了。
人頭稅無法躲,因為隻要活著就得交。但是戶宅稅可以躲,老百姓隻要主動棄家就能躲掉這種稅。
然而稅賦雖然躲掉,此事卻何等的淒慘,千百年來的窮苦百姓們,骨子裡最渴望的就是擁有自己的家。現在卻由於稅收嚴苛,不得不離開自己的房子。
楊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些堵。
但他不敢把心裡的鬱憤表現出來,因為這會影響中年漢子的情緒更差。
他隻能強行讓自己微笑,故意裝作語氣輕鬆的道“終於到家了,心裡踏實不少。對了大哥,咱倆都沒吃飯呐,要不你去我家裡坐坐吧,我弄一點飯食招待招待你。”
他嘴上這麼邀請,其實心裡在打鼓,隻因他穿越之後並無相關記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在哪裡。
幸好中年漢子不疑有他,反而十分欣慰的點點頭,道“妹夫,你真的懂事了。這次你自己弄藥方把自己治到昏厥,說不定反而是老天爺要改改你的性子。”
說完之後,目光直勾勾盯著楊一笑,足足好半晌過去後,忽然又再次開口,鄭重道“你像是換了個人,和以前很不一樣。”
楊一笑趁機哈哈一笑,試探問道“我如果真的換了個人,大哥你接納還是不接納?”
中年漢子沉默,片刻緩緩出聲,更加鄭重的道“隻要你好好對待小妹,我永遠都是你的大舅哥。但如果你敢退掉婚約,我們兄弟六個絕對會宰了你。”
聽他再一次提及婚約,楊一笑終於感覺時機合適,故意問道“大哥你跟我說說,為什麼你這麼在意我?按說像我這種破落戶的情況,應該不算是女孩子的好歸宿吧?”
哪知中年漢子怒眼一瞪,直接嗬斥道“胡說,你怎麼能是破落戶?你是童生,是在縣學裡麵入了籍的童生。”
楊一笑心中微動,追問道“我這童生身份很重要嗎?”
中年漢子大聲開口,語氣顯得十分激動,道“當然重要,肯定重要,童生分為兩種,全都可以免稅。”
聽到‘免稅’兩個字,楊一笑已經有所明悟,但他為了更加確切了解這個時代,所以繼續追問道“童生為什麼可以免稅?又分為哪兩種童生?”
對於第一個問題,中年漢子明顯不知道答案,畢竟涉及稅賦之道,底層百姓難以了解。
但是對於第二個問題,似乎在這時代乃是眾所周知。
所以中年漢子毫不遲疑,直接跟楊一笑解說道“童生分為兩種,分彆是在家和在學。在家童生,就是自己在家裡讀書識字,在學童生,就是曾經進入過縣裡的縣學。”
楊一笑裝作好奇,再次問道“這有什麼區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