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福乾略微思索,沒有答前一個問題,隻道真正的大俠,必然要同時擁有兩要素:
一是拳頭夠硬,二是腦子夠用。
大俠不僅要鎮得住場,讓那些不講道理的人在他麵前乖乖坐下聆聽道理,然後拍手叫好,一口一個大俠言之有理,恨晚見;
還要讓那些沒什麼拳腳功夫,卻隻長了嘴的家夥心服口服,閉口不言。
“書上的江湖是長劍如虹,一拳斃寇,可真正行走江湖,卻需要考量太多方麵。”
“很多俠義心腸的舉動,一時結果自然是好的,惡人吃了苦,可憐人得救,皆大歡喜,可卻會留下很多的隱患,甚至最終演變為結局更糟糕的爛攤子。”
“比如有朝一日行俠仗義的大俠遠遊離去,原本隻是拐賣民女的惡徒,最終新仇舊恨一起算,最後殺人全家。
可難道說大俠一開始就該殺了所有惡徒?即便是按照律法,拐賣民女也夠不上死罪。若是過了度,那就不是行俠仗義,而是行私刑。所以那時的我,經常會陷入不知道該如何伸張正義的困境。”
“那時我太年輕,很多事想不明白,隻覺得這樣的江湖不爽利,半點不爽利!
明明天高地闊,可又仿佛處處是阻礙,是拘束,而且滿是醃臢事。
所以那會的我對書外的江湖很失望。”
季福乾沒有開口,而是大手一揮,光陰流水再次流轉。
出現在畫麵上的,是與此前容貌未有太多變化,卻莫名有種滄桑感的季福乾。
身邊還跟著一個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的年輕人。
“嚴格來說,我不止走了八千裡路,而是一萬六千裡。”
“從安如玉身邊逃離後,我潛修了二十年,玄功小成,出關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尋安如玉,而是重走了一遍來時的路。”
說到這,季福乾語氣微頓,指著畫麵中的年輕人,道:
“這就是二十年後的我。我身邊這孩子你上午見過的,就是道觀中抱著我腿的落英師侄。”
“他自幼聽我描繪的武俠故事長大,難免對江湖生出向往,成年後選擇了出門曆練,恰好尋到了我。”
“後來我領著他,重走了一遍來時的八千裡江湖路,破了他的江湖夢,也算是有始有終。”
“這一路上,我把那些以前想殺的,殺不了的,不知道該不該殺的,統統做了一個了結。”
“初時有人稱我大俠,後來他們叫我人屠,最後他們稱我為仙人。
可我早就不在意了。
如果我的江湖路是一首樂曲,那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曲終人散了。”
最後,他重複道:
“我的江湖路,二十年前就走完了。”
季雲不知道該不該安慰老祖。
他能感受到,即使過去這麼多年,老祖依舊還對那段時光抱有特殊的情愫。
至於是對江湖路,還是那個陪他走過江湖路的人,暫時不好似。
季福乾忽然又道:
“那時的我真的對江湖很失望,可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真正失望的不是江湖,而是我自己。
因為我自己很清楚,殺生與改變這個世道,我隻能做到前者,我改變不了那個狗屁倒灶的江湖世道。”
季雲頓時驚訝而好奇,這番話乍聽挺有意思,是誰說的?
然後他問了。
季福乾沒有回答,光陰水幕卻是緩慢流轉變動,最後出現了一襲紅衣,驕陽似火。
當聖光淡化,那張帶著淺笑盈盈,麗若朝霞的女子麵龐躍然於眼前。
季雲心生答案,同時也在感慨這位仙子年輕時就已展露的絕色,當真是豔壓海棠。
“是安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