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縣衙,布告處。
科舉放榜,關乎前程,考生們神情緊張,心情忐忑的等著。
今年涇縣有40個考生,放榜之日肯定都要到場,再加上考生的家眷,人數足有兩三百人。
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圍觀的群眾們。
一年一度的科舉院試,幾乎是小縣的最大話題,古人缺乏娛樂項目,所以每年都盼著湊熱鬨。
相比於三天前的考試,今天放榜的圍觀者更多。
人一多,場麵就亂,鬨哄哄的,十分嘈雜。
期間不免熱切的討論,各抒己見的進行分析,甚至有當場開賭的,針對某個考生設置賠率。
在這種鬨哄哄的場麵裡,七八個楊家村漢子往前擠,不斷推搡道“讓讓,讓讓,彆擋著俺們觀榜,再不讓動手了啊……”
圍觀者十分不滿,七嘴八舌的指責,紛紛道“擠什麼擠?你們楊家村太霸道了吧?總得有個先來後到,憑什麼讓你們往前?哎喲,你還擠!”
“就擠你了,怎麼滴吧?”
楊家村漢子們仗著力氣,繼續甩開膀子往前擠。
遇到不願意讓的,大手如同蒲扇一般一把拉,頓時把人扒拉的趔趄,漢子們則是嘿嘿壞笑。
這些粗坯每天偷偷鍛煉,幾個月時間早就練的膀大腰圓,尤其是楊一笑每天讓他們吃肉,所以這些愣貨的體力全都很足。
小小場麵,不在話下,轉眼間擠的人仰馬翻,很快占據了一大片地方。
古人對於體力強健者,頗為羨慕嫉妒恨,紛紛叫囂吵鬨,七嘴八舌圍攻。
然而對上楊家村的粗坯愣貨,圍觀者們無論吵架還是推搡都不行,吵的越凶,被擠的越狠。
幸好就在這時,縣衙門口一聲鑼響。
隻見幾個書吏拿著一張榜,推開人群之後貼在了布告處。
頓時大家顧不得吵鬨,全都呼啦啦的擁擠上前,興奮道“放榜了,放榜了。有認識字的沒有?給大夥念念上麵都有誰?”
其實根本不用去找識字的人,因為書吏已經扯開嗓子大聲宣讀。
隻聽書吏道“雲朝,宣和25年,涇縣院試,科舉中榜如下……”
“今年參考童生40人,按律拔擢前5名入榜,列為秀才,予以功名。”
宣和25年,是皇帝的年號。
徽宗已經當了25年的天子,自從登基一直使用‘宣和’二字,所以大家都不陌生,知道宣和25年就是今年。
所有人開始屏氣凝息,期待著書吏念誦榜文。
古代由於讀書人太過稀缺,所以布告都要專門派人宣讀,免得貼出來沒人看得懂,形成貼了也白貼的局麵。
這個書吏乾的就是宣讀活兒,屬於專門挑選的那種大嗓門,隻聽他高聲道“院試第五名,西鄉宋老生,恭喜呀,考了17年終於考中……”
哇!
滿場頓時嘩然。
竟然是西鄉的宋老生,那個已經快40歲的老童生。
這可是個名人,年年參加院試,由於家境貧寒窮困潦倒,再加上為人迂腐不懂變通,所以,經年累月都是被調侃的對象。
以前楊一笑是遠近聞名的大笑話,而宋老生則是人人喜歡逗弄的情況,說白了就是看不起,屬於底層人之間的蔑視。
然而誰也沒想到,宋老生今年竟然中了。
從這以後再也不是童生,而是有著科舉功名的秀才。
眾人驚歎之餘,不由私下尋找,紛紛道“老童生呢?怎麼不見來?這次可是中了啊,以前不中都要來觀榜……”
正議論著,忽聽不遠處一聲嚎啕。
眾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即聽出這聲音很熟,頓時全都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老童生正在大哭。
那正是宋老生。
才40歲的人,頭發已經花白,哭的好嚇人啊,鼻涕眼淚止不住。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婦人,同樣也是頭發花白的樣子,身上衣服打滿了補丁,蒼白的臉色透著病氣。
這中年兩口子的身邊,還跟著五六個家裡人,其中年齡大的已經三十多歲,一副老實巴交的拘謹樣子。似乎尚未反應過來,此時正滿臉的忐忑。
眾人很快認出來,這是老童生家的大兒子,據說是唯一一個娶妻生子的,然而日子過的十分寒苦艱難。
除了這個大兒子,還有兩三個年輕的,穿著也都極其寒酸,舉止顯得忐忑而又拘謹。
其中有一個姑娘,看起來最起碼二十歲,由於常年營養不良,又瘦又弱宛如一根麻杆。
那姑娘穿的也很破……
宋老生這一家人,全都是卑微模樣,顯然是習慣了每年落榜,一時之間尚未意識到驚喜。
唯獨宋老生是讀書人,已經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名字,所以那書吏高聲念誦時,這個老童生開始放聲大哭。
嚎啕之聲,無數酸楚,倒是把家人嚇了一跳,全都以為今年又是落榜,於是瞬間全都神色晦暗,準備攙扶著宋老生離開。
然而,中了終究是中了。
人群裡有人忍不住討好,大聲對著那邊開始恭喜,語氣熱切道“宋老叔,宋老叔,中了啊,是秀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