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白天。
但光線卻灰蒙蒙的。
肉眼所望的世界,宛如蒙上一層灰紗的鏡頭,明明看不見垃圾,視線所及之處看什麼都覺得臟。
卻又擦不乾淨。
明明是平日最熱鬨的街區,整潔的街道卻見不到任何人影,寂靜得恍如沒有開放的拍攝道具城。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拍攝這座空蕩的街道畫麵截然不同。
垃圾桶、關閉的店門、電線杆上全是暗紅發黑的色澤,鼻腔內彌漫著腐肉的氣息。
殘破得像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一個穿著老土、身體瘦弱的青年忽然踉踉蹌蹌地闖入畫麵。
因為長期缺乏食物麵色發青,衣衫襤褸,是放在和平年代被拍照上傳到網絡上會引起軒然大波的難民形象。
但現在司空見慣。
狼狽的青年一邊往前跑,一邊往後張望,看到緊追不舍的怪物後眸中的神色就成了絕望。
青年跑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被那隻血淋淋的可怕怪物追上。
一片晃動的畫麵。
畫麵慢慢變紅。
紅色逐漸擴散蔓延。
觀看者隻能聽見細思極恐的進食聲,利齒咀嚼血肉和骨頭的動靜。
時大時小。
不知道過了多久,畫麵再亮起時那塊地麵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凝固,散發著陣陣難聞的氣味。
一雙軍靴忽然出現在畫麵中,俊美的男人掃了眼那灘血跡,看到了一頁已經成了褐色的紙,上麵寫:
“我真的很喜歡你,穆榕。”
男人就像沒看見那句表白和自己的名字,波瀾不興,帶著剛馴服的異種怪物轉身離開。
殘破的屍骸曝屍荒野,直至變成白骨也孤單地被留在原地。
畫麵漸暗,係統聊天忽然出現在麵前:【寶寶看到新劇本了吧,這個世界會有些嚇人!】
之前傳輸的畫麵都帶著馬賽克,最血腥的畫麵也是從白色的馬賽克變成了紅色黑色馬賽克。
時瓷沒被扮演劇情嚇到,倒是被神出鬼沒的係統嚇到了。
時瓷舒展了下四肢從床上起來,走到衛生間去洗漱。
“那嚇人可以換嗎?”
係統:【不行的,但我可以給您提供馬賽克、痛覺屏蔽等功能!】
它在這個世界超有用的!
時瓷默默洗漱。
記憶析出後前麵世界的情感變得模糊,提起幾個名字時,就像聊起很久之前認識、近些年卻不怎麼聯絡的朋友。
鏡子裡的依舊是時瓷那張臉。
五官精致。
桃花眼,眼瞳清澈。
腮肉略有些圓鼓,唇珠也飽滿突出一點。
放下略長的劉海後,那種過於灼眼的穠豔冶麗才略有些削弱。
時瓷這次要扮演的是一個平凡老實人社畜。
老實人被生活的重擔和
職場壓力打磨得非常平滑(),平日都透著一股忍耐的疲憊感與死氣沉沉的暮氣。
隻有在想到自己昔日在校園裡暗戀的白月光時?()_[((),一潭死水才會生出漣漪。
老實人每天都會有點變態地視奸白月光的社交圈,從他本人的,到他身邊朋友的。
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在無意知道白月光報名參加了一檔戀綜後,老實人鬼使神差地提交了報名表。
然後真的通過了。
作為《天選愛戀》的素人嘉賓參加活動。
但可想而知,沉默懦弱的老實人並不受歡迎。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白月光被不同的藍方嘉賓邀約。
偶爾的反擊和主動也不合時宜得讓人發笑。
其餘三位強大的藍方根本就不將他放在眼中。
白月光甚至沒發現他怯懦的心思。
如果隻是普通的戀綜,等節目熱度消散這段黑曆史也就過去了。
但這個世界正在慢慢異化,不斷有小區域被異化成危險的規則怪談。
恰好三個藍方和白月光都是末日世界的權勢人物,老實人逃跑後根本沒臉再去接觸他們。
也害怕被報複,就一直徘徊在危險的外圍。
最後就像剛才播放的結算畫麵一樣,死於異獸爪下。
時瓷梳理了下劇情,問:“那我這個世界得到積分的方式,還是賺取人設值嗎?”
係統:【這個世界通關的方式是重要劇情點完成度。】
比如參加戀綜。
比如在情感、危險怪談的雙重壓力下退出戀綜跑路。
比如在外圍遇到異種的被襲擊。
係統:【今天是戀綜初見麵,您需要準備去赴約了。】
角色扮演起來沒什麼難度。
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話,被欺負、被忽略了感受也隻會沒出息地隱忍和妥協。
都沒有主動作妖的劇情。
隻要窩囊畏怯地站在那裡,過分陰鬱的老實人就會被性格鮮明的嘉賓們忽視和反感。
時瓷壓下那股微妙的不祥預感,臨近會麵時間,依舊不慌不忙地做出發準備。
根據劇情,老實人今天要遲到。
他把車鑰匙忘在了家裡,公寓的電梯又出了些問題,隻能往返爬樓梯。
最後不僅遲到,還把自己弄得非常狼狽。
藍方嘉賓看完資料本來就不明白這個“競爭對手”是怎麼混進來了,見到他窩囊的出場就更不將他放在眼中了。
時瓷穿了一身很社畜的規矩白襯衫加深色西裝褲。
再套一件西裝外套感覺自己就能去賣保險了。
確認車鑰匙放在桌上,時瓷的換鞋出門。
他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公寓,物業統一出租管理,基本家具齊全,很適合單身的人居住。
時瓷在1405。
他關門時瞥了一眼隔壁1404。
() 門當然是關著的,時瓷隻是下意識好奇。
隔壁這家住戶是新搬來的,昨天和前天叮叮咚咚了兩天。
老實人因為時不時的噪音有些煩躁,但最後還是忍了。
“1404能不能小聲一點”這句話在聊天頁麵輸入了幾次,都窩囊地刪除了。
時瓷按照流程等電梯。
三分鐘過去,電梯顯示依舊停留在七樓。
業主群裡還沒人問電梯是怎麼回事。
時瓷已經拿捏到人設精髓,並不當這個出頭鳥,很慫地去走樓梯了。
下樓並不累,隻是高樓公寓的樓梯間做得並不寬敞,也沒有安裝扶手,乍一眼望過去黑漆漆的,像張開的獸口。
下到第九樓時,時瓷聽到了樓道出口傳來的異響。
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還有其他動靜。
像是什麼東西有規律地撞擊著地麵,發出清脆的響聲。
“噠噠噠——”
傳到昏暗的空間顯得格外空曠。
哪怕知道現在不是自己死亡的時間,時瓷也下意識屏息,停住下樓的腳步。
下方樓道口,聲音越來越近。
然後停住。
時瓷看到那個投在地麵的影子,尤其是側邊棍狀物的倒影,鬆了一口氣。
清脆的響聲原來是拐杖。
時瓷問:“是王阿婆嗎?”
王阿婆就是公寓9樓的住戶。
一個空巢老人,據說孩子因為意外喪生,老伴早在三年前就去世。
時瓷在這裡住了一個月,跟王阿婆碰過麵。
對方腿腳不方便,作為一個淳樸老實人,他當然不會看著一個老人艱難地拿著一大堆東西。
時瓷:“阿婆,走樓梯不安全,您要下樓還是等電梯吧。”
王阿婆的嗓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啞,但很慈祥溫和。
“是小瓷啊,你要出門嗎,是去哪裡啊?”
“有個工作要去北城。”
“北城啊……現在外麵可是很危險的,彆去了,奶奶做糖果子給你吃,你吃完就回家休息吧。”對方喃喃,影子也隨著老人的動作慈祥地招手,“來吧,小瓷。”
阿婆好像又犯老毛病了。
畢竟聽說對方的孩子就是沒聽她的勸阻出門,然後出了意外。
“我真的沒事,不會出什麼意外。”
對方沉默下:“那就來阿婆這吃點東西再走吧,好孩子。”
時瓷想拒絕,但看著地上那道伶仃瘦小的影子,莫名有些不忍。
鼻尖好像能聞到油炸糖果子的香氣。
對方沒關門嗎?
要不然在這裡聞不到家裡食物的香氣。
時瓷邁步往下走:“阿婆,你……”
腳步聲在狹窄的樓道驀然停住,跟應答聲一起被掐斷。
時瓷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隻修長的手。
指甲修剪得整齊
,骨節分明,手背隱約能見到青色。()
順著往上看是同樣的清臒的手腕,被襯衫袖口遮了一半,透著股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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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明朗的樓梯間,突然出現的男人光風霽月、淵清玉絜,自成一道光源。
他搭了下時瓷的肩膀,在時瓷停住腳步後很快就收回了手,沒有多停留一秒。
看樣子應該也是這裡的住戶,發現電梯不能用後選擇步行走樓梯。
清冷的目光像利劍,男人盯著樓道那個乾枯的影子,說:“9樓的住戶,我們有事要出門,可能沒時間品嘗您做的東西,謝謝邀請。”
“走。”放低聲音,對方在時瓷耳邊說。
陌生人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後,還搭他的肩膀,時瓷其實被嚇了一跳。
擅自幫他回絕阿婆也有些冒昧。
但老實人窩囊的性格在這種不涉及原則性的事情上,都會選擇忍氣吞聲,任由事情發展。
“阿婆,下次再吃吧。”
時瓷走到樓道口,下意識想扭頭看一眼老人。
這次依舊是對方那隻手。
恰到好處地推了下時瓷的後背,讓他踉蹌下加快了腳步,沒機會跟王阿婆多聊。
就算是老實人也有點火氣。
遲鈍的青年扭頭看了男人一眼。
淩亂垂落的發絲之間,內勾外翹,標準的桃花眼。
氤氳著難堪的水汽。
但很快壓抑地熄滅,又變回慣常疲憊的隱忍和窩囊。
個性沉悶,卻長了一雙與憂鬱個性截然不同的多情眼眸,很招人。
讓人生出種破壞欲,不自覺地聯想那雙乾淨的眼睛蓄滿淚水落下會是什麼模樣。
掌心接觸到的脊背單薄,但並不是骨感。
曲線纖穠合度。
這次手收回的速度比上次略慢了半拍,誰也沒察覺。
時瓷沉默地走到樓底,在光明處徹底看清男人的五官,明白了剛才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鬱望。
附近一所大學任教的年輕學者。
同時也是時瓷這次要參加戀綜的藍方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