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哪怕陳序已經榮養,水琮對他也依舊態度和煦。
陳序踉蹌著直起身子,長安趕忙上前想將他扶著站起來,卻被陳序拒絕了:“不必不必,奴婢眼睛不好了,跪著能看得清些。”
說著,他回頭看向床上的太上皇,神情擔憂不已。
水琮也不強求,便坐在床沿,摸了摸太上皇的手背,隻見他的手背冰涼,手指無力,若非胸膛還有起伏,水琮甚至都懷疑自己摸到的是一具死屍。
再看太上皇的臉,蒼白,憔悴,因為多了一道疤,而顯得格外猙獰。
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
這會兒躺在床上昏睡著,沒有了醒來後那滿身的氣勢,水琮才發覺,太上皇竟然看起來這樣的瘦弱,被子蓋到胸口,
裡衣的領口微敞著,露出的胸口皮膚上竟然還有一些褐色的老人斑。
原本撫觸的手變為了輕輕地攏著。
就連曾經覺得堅實有力的大掌,如今握在手裡也成了乾枯的一團。
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直等到周錫儒來了,才起身讓開位置,叫老大夫給太上皇把脈,趙太醫一行為首的太醫將自己診斷出的脈案遞給周錫儒,他們已經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答案,藥也已經在爐子上煎了,這會兒周錫儒來了,也隻是請他掌眼而已。
周錫儒的到來也隻是安定了水琮的心,但趙太醫他們的方子已經對症,也就沒改,隻叫人趕緊開了藥來,又親自給太上皇施了針。
這一晚,水琮在寧壽宮陪了太上皇一整夜,一直到次日清晨,長安他們捧著朝服過來,伺候了水琮換上朝服,才千叮嚀萬囑咐地離開了寧壽宮。
在走過皇極殿的時候他頓住了腳步。
水琮仰頭看著這座巍峨的宮殿,想來……很快,這座宮殿就用不上了。
“陛下,上朝的時辰快到了。”長安小聲地催促著。
水琮這才重新邁開腿,往寧壽宮外早已停放好的禦攆走去。
如今朝中最重要的事便是江南水患,不過戶部的賑災銀子已經撥了下去,江南那邊隻需要如三年前一樣修補河堤,撫慰災民就夠了,那賑災銀子大部分還是修建堤壩的銀子。
早朝談完了江南水患之事,便說起了北靜郡王的喪儀。
對於這位老王爺,水琮自然是給了極大的恩典,唯一爭執不休的,便是北靜王世子水溶披麻戴孝這件事,畢竟水溶的親爹太上皇還活著呢,如果水溶為北靜郡王披麻戴孝,是否有大不敬之意。
前頭那幾個過繼的王爺,都是在老王爺死之後過繼的,都沒經曆過這樣的事,如今禮部的大臣也麻爪啊,可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
水琮在朝會上沒表態,私心裡卻覺得水溶應該主動請求披麻戴孝。
畢竟都已經過繼出去了,嚴格意義上來說,水溶已經不是皇子了,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宗室子弟,是未來的北靜王,他既得了北靜郡王的爵位還有老王爺家產,就該為老王爺送終。
然而,水琮到底年輕,沒緩過神來,從始至終都沒露麵,自然也就不會主動上奏為北靜郡王
披麻戴孝。
這一下子,不僅水琮對水溶的評價低到穀底,就連北靜王妃也很憤怒水溶的無情,原本北靜郡王還交了點殘存的勢力給她,讓她交給水溶。
現在?
還交個屁!
北靜王妃收好東西,神情麻木的忙完了北靜郡王的喪事。
哪怕後來太上皇醒來後,要求水溶為老北靜郡王披麻戴孝當孝子,她都未曾有過絲毫的動容,隻在北靜郡王頭七過完了,便求見了皇帝,將老北靜郡王留下的東西交給了他,然後自請出家。
北靜郡王的喪事辦的極儘哀榮。
北靜王妃對皇帝心存感念,她本身就沒有孩子,如今出家也是孤家寡人一個,離府時也隻帶走了一些慣常用的物件,嫁妝則全部封存到了北靜王府的壽寧堂。
水溶還未娶妻,後宅沒有女主人掌管家事。
甄太妃有心從頤和軒內選一個穩重的宮女到北靜王府上做掌事。
蓮雨得知這個消息後就動心了。
若能離了這頤和軒,哪怕是自梳做嬤嬤,一輩子不嫁人她也願意,可是……可是若她離了宮,她的妹妹卻還留在宮裡,還是在珍妃娘娘的永壽宮。
都說永壽宮的珍妃娘娘性情和善,可甄太妃在外麵不也有個溫柔賢淑的名聲麼?
私底下是個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所以……若她離了宮裡,日後她的妹妹該怎麼辦呢?
蓮雨心裡矛盾極了。
另一邊,阿沅怎麼想怎麼覺得溫氏當年的死不簡單,她沒想過去問便宜爹,畢竟原主從小到大問了那麼多次,便宜爹卻一直閃爍其詞不肯正麵回答,問多了還會不耐煩。
所以阿沅思來想去,最終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往姑蘇,送去林如海的手上。
保齡侯史鼏的人各個都是送信小天才,這一封信從交出去到送出宮隻用了三天時間,然後便在史鼏的安排下,順著水路一路往姑蘇而去。
與此同時,林如海又奔波在了賑災的第一線。
人不在家,家中大小事務便交到了賈敏手中。
自從上次一僧一道跑到內院來胡說八道,尤其最近他在前線的賑災,對家中安危更加看重,林如海就又尋了不少護衛,將整個林府圍的像個鐵桶似得。
這天
晌午,賈敏喊來了三個姨娘選料子。
“眼看著就要到端午了,端午節又是娃娃節,今年家中又添丁,你們三個也都做了姨娘,我也不好再自作主張了,這是采買上剛送來的料子,你們一人選一匹回去給孩子們做幾身夏日穿的衣裳。”
賈敏坐在主位上一派主母氣勢。
身邊的小凳子上則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是她的獨女林黛玉。
上次三個姨娘護著她女兒,將心比心,賈敏對這三個姨娘也寬容許多,也允許她們同孩子們親近了。
“這料子可真好。”常氏捏起一塊布料,隻感覺這料子親膚透氣,顏色花樣也很適合男孩子:“妾身這就回去叫人裁了給鬆哥兒做衣裳,他如今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廢衣裳的很。”
衛氏也是滿臉的高興:“那妾身就選這匹杏色的,柏哥兒皮膚白,穿這顏色也不顯黑。”
隻有張氏不著急,她兒子還小呢,隻需幾塊紅肚兜就能打發了。
倒是賈敏選了匹桃粉色的料子給她:“既然楓哥兒沒法子穿,你便拿回去做衣裳吧,總之你們三個一人一匹,我誰也不抬舉,也誰也不欺負。”
“是,太太。”
張氏抱著料子高興的不得了。
她因為生產艱難,產後老爺和太太便多照顧幾分,以至於她進補的有些過,腰圍比以前寬了好幾寸,本想著將去年的衣服改大了穿,卻不想太太賞了匹新料子,這下子她可以穿新衣裳了。